膝下求玉

翌日一大早，柳清歌就去了城主府，向门口的小厮表明身份后，站在门口，等着进去通报的人带来消息。

半刻钟不到，小厮便出来了，神色较为委婉。

“柳峰主，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我家主人已经有约了，怕是不太方便见您，您看可不可以改日再登门？”

柳清歌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城主竟敢不给他面子，当即就怒了。

“你家主人是瞧不起我苍穹第一大派吗？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作势就摸起腰间的乘鸾。

小厮惊恐后退，盯着柳清歌的动作有些发怵。

“你再进去说，我柳清歌今日必须要见到你家主人，不然后果自负。”柳清歌干脆连面子功夫也懒得做，直接威逼，说不定反而会来的快些。

小厮颤颤巍巍地跑进府里，柳清歌冷哼一声，继续站着。

不一会儿，徐徐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从府里出来的是一婀娜多姿的女子，正是桃李华年，发束微绾，丝丝倾泻，不施粉黛而绝清尘，身着秀美的华服，嫣红与墨色相交衬，整个人看起来美得不可方物，又不失大气。

“小女子见过柳峰主，在下素娆，是月岚城主人，柳峰主何必动气，今日素娆确是先约了客人，并无轻视柳峰主的意思，若是何处惹得峰主不高兴，还请海涵。”素娆微微行礼，算是给柳清歌的致歉。

柳清歌虽觉得素娆还算看的过去，但打心里就不怎么喜欢她，甚至有些厌恶。

“城主当真是日理万机，连给柳某人一见的时间没有。”柳清歌还是不高兴，素娆从说话到现在也没问过自己来干嘛，更别说叫他进去一叙。

“不知柳峰主此次前来寒舍所谓何事？”素娆想着不如早点把他打发走也好清静。

柳清歌佯装冲着素娆随便供了下手，敷衍的礼数还是尽了。

“来向城主借一样东西。”柳清歌微微紧张，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素娆就纳闷了，这苍穹派好歹是天下第一大派，要什么没有，还要来向自己借。

“哦？不知是何物？若是能帮上柳峰主，那便再好不过了。”

“雪玉。”柳清歌握紧了双手，手心出了汗，但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素娆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雪玉虽说世间只有一块，珍是珍贵了点，但也不至于不借，况且对自己也没什么用，可这块玉已然不在她手上了。

“柳峰主，这玉我本是愿意借的，但此玉已被素娆转赠他人，柳峰主来晚了些。”素娆说的是实话。

半个月前她出府办事，在路上遇到山匪，雇的武夫尽数亡命，对方人数太多自己又不敌，钱财都被夺了去，就在快要失贞之际，沈清秋适时出现，救下了素娆，并且一路送她回府直至平安。之后两人常常来往，沈清秋闲时都会去城主府喝喝茶，蹭蹭饭什么的，素娆也每次都很乐意招待他，两人也就成了好友。一次沈清秋见了素娆房里的雪玉，随便说了句好看，她便硬要把雪玉塞给沈清秋，说当是谢礼，于是雪玉就一直跟着沈清秋了。

柳清歌大失所望，走近素娆，在压着怒火。

“给了谁？说！”

素娆好歹也是月岚城城主，这样被柳清歌压着气势多少心里还是不舒服，随即转过身去，态度冷冷 。

“恕在下无可奉告，峰主请回吧。”

柳清歌正想发作，却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不想素娆竟与柳峰主相识！”

沈清秋早就来了，只不过柳清歌比他先到，就在一旁的角落里看了个全过程，这个柳清歌还真是架子大，借个东西一点都不放低姿态，真以为没人打得过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了。直到柳清歌发怒才赶忙出面阻止，不然后果可是很难预料的。

两人齐齐看向沈清秋，青衣斗笠少年郎，开口即是清脆爽朗。

素娆见了他脸上的欣喜是藏不住的，直接无视正火冒三丈的柳清歌，跑向沈清秋，差点扑了个满怀。

“阿竹！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上次走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害人家足足等了你三天！”素娆高兴得紧，牵起沈清秋藏在袖口里的手，喜笑颜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夫妻小别胜新婚呢。

沈清秋颇为尴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抽回双手正正颜色。

“咳咳，素娆，柳峰主还在，不要耽误了正事。”

素娆这才想起还有个烦人的柳清歌。

“柳峰主，你说的事，在下爱莫能助，还是请柳峰主回吧。”素娆不留情面，直接向柳清歌下逐客令。

柳清歌何尝吃过这样的瘪，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召出乘鸾准备干一场。

素娆也不怯场，虽说她是一介凡人但这拳脚功夫还是不俗的，就算打不过气势也要拿够才行，不然她堂堂一个城主，难道任人欺负不成！

沈清秋抚额，心里吐槽柳清歌的急性子，感叹这素娆不怕死的精神，这两个人简直绝了。

“两位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和气。柳峰主有什么事不妨与在下说说，就当还峰主一个人情。”沈清秋自然知道柳清歌的来意，刚刚在一旁听了个八九分去，刚好这雪玉在自己身上，等他应了声拿给他便是。

柳清歌半信半疑地收起剑，脸上戾气还是重得很，但还是抱着希望。

“雪玉！你有吗！”柳清歌一顿没好气，鼻子还发出一阵哼声。

“巧了，前几日素娆将雪玉赠予在下，此玉刚好在下带着，柳峰主拿去便是。”说着，沈清秋从腰间取下雪玉提在面前晃了晃，示意柳清歌过来拿。

柳清歌急怒转喜，嘴角不自觉勾得老高了，刚跑到沈清秋面前准备一把夺下雪玉却抓了个空。

“你什么意思！是在戏弄我吗！”柳清歌眸子瞪得通红，甩出一把把犀利的眼刀。

沈清秋却不紧不慢，态度恼人的很。

“柳峰主稍安勿躁，此物虽于在下无甚作用，但意义非凡，乃在下好友所赠，不知柳峰主来借此物的原因为何，若是告知在下，在下也好宽心些，于友人也好有个交代。”

柳清歌心头烦躁的很，但终归自己是来借别人的东西，有求于人，虽不情愿但也只能勉强答个一二。

“这雪玉的功效相信你也知道，至于给谁用你就不必再问了。拿来吧。”柳清歌对着沈清秋摊开手，等着他把雪玉乖乖交到自己手上。

沈清秋霎时想起了些沉闷之事，这苍穹派不是死了个清静峰峰主吗，以岳清源对自己的情谊，肯定是连尸体也要好好保存的，说不定这尸体就是他唯一的念想了，这柳清歌大概就是被他叫来借这玉什子的。

“本来在下欠柳峰主一个人情，理应说在下借给柳峰主也无可厚非，但若是为了给沈清秋那小人用，在下恕难从命。”沈清秋不明白既然自己已然身死，就算保留了那具毫无意义的尸体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归于尘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再者，沈清秋自己有私心，实在是不希望自己和那是非之地再有什么关系，尸身早点烂了也好，最后大家都会忘了这清静峰的沈清秋，放过别人也成全了自己。

柳清歌听得这番话，又炸毛了，一手掐上沈清秋的脖子，用了五分力。

“你懂什么！他不是小人，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过节，这玉我今天要定了！”柳清歌几乎是吼出来的，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沈清秋被掐得莫名其妙，还有刚刚柳清歌竟然当众维护自己的名声，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一向都对自己恨之入骨吗，如今这是变了天了？

素娆见状立马出手阻止柳清歌，生怕沈清秋被掐坏了。

柳清歌分了心，放下沈清秋去对上素娆，素娆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出三招就被打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还吐着鲜血。

沈清秋连忙走到府外的荷花池边，一手拿着玉悬在半空，欲要把雪玉丟下去。

柳清歌横眉怒目地冲向沈清秋，但不敢直接攻击他，怕那雪玉真的被他丢下去。

“你做什么！”

沈清秋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柳峰主可知这雪玉在水中浸泡超过一刻钟会怎样？”语气从容不迫，抓住了柳清歌的要害。

柳清歌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心惊胆战，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结果就对了。

“会怎样！”

沈清秋被罩在斗笠下的嘴角一勾，手中的玉被抛在空中又落在手心，明目张胆地挑衅着柳清歌，可偏偏柳清歌此时真不敢做什么。

“会化成一滩水。”沈清秋心里很舒坦，想想上一世他刺的自己一剑，拍的自己一掌，如今他这副窘迫的模样，正和他意。

柳清歌慌了，气急败坏地盯着沈清秋，光凭眼神就可以扒了自己一层皮。

沈清秋转念一想，若是今日不给他自己必定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不如随便为难为难他就算了，既然他们执意要存着那副尸体就随他们去吧，反正他现在是善绿卿，不是沈清秋。

“也罢，想要此玉，我还得看看柳峰主的诚意。”沈清秋准备打趣柳清歌，意味深长地撇了他一眼。

柳清歌一听，瞬间来了劲，怒气消了些。

“多少钱你开个价。”柳清歌觉得这些人就喜欢趁火打劫，不就是钱嘛，他有的是。

沈清秋噗嗤一笑，有如清风过耳，柳清歌微微愣了神，刚刚他让自己想起了清静峰的那位。

“在下不要钱，所谓诚意，就要看柳峰主对此物的决心了，如果柳峰主向我跪下求这玉，我便立马双手奉上。”沈清秋只是想逗弄逗弄这高傲的百战峰主，没真想过让他下跪，若是待会儿他要动粗，自己还不是得妥协，毕竟还是打不过他。

柳清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呵，下跪，谁敢让百战峰主下跪，活腻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清秋看得出柳清歌此时内心的想法，他佯装甩了甩手里的玉，似在警告柳清歌若是不跪，这块玉就要化成水了。

柳清歌本来丝毫不屑的，可看着沈清秋手里的玉，急红了眼，他百战峰主何曾委身求全过，只是这一次怕是要打碎以往的全部骄傲。

就在沈清秋准备没脸没皮地求饶送玉的时候，听得一生闷响，是柳清歌黑着脸跪了下来。

这！

这这！

沈清秋差点没被吓到掉进水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够了吗？这下可以把玉给我了吧。不要太过分。”柳清歌牙关紧咬，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中飘出来的。

他柳清歌今日下跪，为了谁，为了从前一直针锋相对之人，为了心思歹毒之人，为了小肚鸡肠之人，为了心中那无法释怀之人。

沈清秋哪里还敢不给他，直接把玉像丢烫手山芋一般丢给柳清歌，退到三尺以外，准备跑路，害怕待会儿他痛下杀手。

柳清歌接住玉，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是观摩又是摆弄，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爱惜。

他低下头，嘴角微微一笑，有些温柔迸出眼底。

“沈清秋，这个算我还你灵栖洞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