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苍穹

"清秋师弟，何必道谢，这本就是·····"岳清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从山下匆匆赶来的明帆带着一干弟子打断。

"不好了!不好了！掌门师叔！师尊也在!师尊！魔族的人带着许多士兵攻上山来了，弟子们快扛不住了！他们已经打到了穹顶峰！"明帆边跑边喊，此时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行色惊恐。

两人一得知消息几乎是同时御剑而起，朝着穹顶峰的方向飞去。

沈清秋虽然知道会有魔族这么一档子事，但时间似乎提前了不少，更何况，现在苍穹派的掌门岳清源还在，他们却这样肆无忌惮地明目张胆攻了上来，实在是令人费解。莫不是魔族手里有什么了不得的筹码，还是有根本就不畏惧苍穹派的强大力量。种种疑思在沈清秋脑海里更替不断，且心中躁动不安，恐怕这件事情不简单。

刚来到穹顶峰就看见门中弟子和魔族分为两股势力相对站着，但在人数上这些弟子还是落了下风，魔族那边一片黑压压的，其数量令人唏嘘，看这个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灭门！

众弟子见岳清源和沈清秋来了皆大喜过望，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气势上也回了不少，不再后退。

岳清源率先落在两块方阵中间，脸上的严肃是平日里不曾见过的。

"何故袭我苍穹！领头人何在，出来说话。"气质冷冽，杀气腾腾。

只见一身着庸贵华服，披散着头发的男人站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灵动生姿的妖娆魔女。

沈清秋看见纱华铃并不意外，只是这领头人却是漠北！他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漠北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洛冰河魔族的身份就要被发现了，那么这魔族攻打苍穹派的目的是否也是因为洛冰河？难不成，这三年间，洛冰河已然修了魔!想到这里他走进人群中去寻洛冰河。

"你就是苍穹掌门人？我还以为多不得了。"漠北讪讪开口，有意嘲讽岳清源。

"魔君何意，此番攻上我苍穹，目的为何？"岳清源是断断不会畏惧人言的，这一点和前世的沈清秋恰恰相反，临危不乱是作为一门之掌的基本素养。

"好啊，总算是有个明事理的，不像你身后的那些蠢狗，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本君也不想动手的，只不过他们偏要上赶着来送死，本君只好成全他们了。"

"那本君就开门见山，此番本君前来，只为一人，若是将此人交与我魔族，我族立马撤军下山，可若是不愿，那从此江湖上可就没有苍穹这个门派了。"

句句威胁意味十足，言语间还带着挑衅。

岳清源作为掌门，怎么能在众弟子面前输了气势，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若直接和魔族硬碰硬的话结果显而易见，到时苍穹派必定会覆灭在此，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他肩上。

"师兄不必为难，我苍穹子弟皆非贪生怕死之辈，今日且不说带走一人，就算是一颗草一粒土都别想沾染，大不了，以身殉天地间，不过回归本源罢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沈清秋说得决绝，仿佛已准备好随时赴死，此等坦然连岳清源都自叹不如。

洛冰河此时正站在沈清秋身后，听着他的话，心中无限凄哀。

这三年间，随着心里对沈清秋的执念越来越深，竟然提前唤醒了梦魇，他洛冰河做梦都欲与自己的师尊比肩，日日拼命修炼，好达到与他同一个水准，甚至更高，强大到可以去保护他，无人与他争高下。

可如今，魔族进攻是自己万万没有预想到的，他在梦境里曾经见过一次漠北，但也只是一面之缘，在梦里他唤自己主人，说自己该是魔界之主，不应在此虚耗光阴。现下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看来是专门为他而来了。

"哎呀呀，原来都不怕死啊，不过就为了一人，就赌上整个门派的性命，当真值吗？"漠北不知怎的，有些愠怒，但还是扯出一抹阴鸷的笑容，看着怪渗人的。

岳清源忽的转身久久盯着沈清秋，眼里啊是温情，是哀绝，那许多年的真心开始流露。

"小九，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掌门，是第一人，这件事是我必须要去做的。只是未免有些遗憾，遗憾这辈子太短，短到来不及告诉你，七哥······若许来生，七哥还想遇见小九，小九能不能答应七哥。"那句憋在心底的话，到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吐出来，他不是不愿意，而是该叫他怎样开口。

不等沈清秋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愣住的人儿，玄肃赫然出鞘，直往漠北的方向飞去。

漠北轻蔑一笑，随便伸出一只手来轻松挡下了玄肃的攻击，随后听得哐啷一声，剑身摔地。

各弟子慌了阵脚，这漠北的功力也太深厚了，如此猛烈的一击竟然耗不费力地就给破解，连岳清源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岳清源召回玄肃欲再次出招，士可杀不可辱，即使今日殒命于此，也不算辜负了这苍穹圣地。

还未等到出剑，手背传来温热的覆盖感，沈清秋一手安抚住岳清源握着玄肃的手，面对面站在他的面前。

“七哥啊，这次，换我来留住你。我答应。”一切仿拂天定，沈清秋点了岳清源的软穴，单手挥起在后方形成一个刚好可以罩住所有弟子的护罩，随即修雅悬空，蓄势待发。

洛冰河与岳清源都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沈清秋提着剑一步步走向漠北，背影单薄而骄傲。

“魔君，我自知此番毫无胜算，但你可知晓为何我要自不量力来走这一遭。”沈清秋毫不怯场，迎风而立，竹中圣人清高孤杰傲视群魔。

漠北刚刚竟微微失了神，等沈清秋走近后才猛地眯了一下双眸。

“哦？你们正派人士不是一向都喜欢舍己为人吗，这有什么难的。”

“所谓正，无论是妖魔还是人神，只要心正，便是正派。我紧握手中之剑，虽死犹荣，我想保护我不想辜负之人。”沈清秋扬起嘴角，将修雅甩了出去，随即化为上万把剑形盘旋在空中。

“人剑合一，我心始终，九九归一。”归一剑诀在沈清秋口中骤然念起，丹田中的金丹脱离本体，融入了修雅之中，毕生修为，尽数化为这最后一击，归一决。

这，就是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但也标志着一身修为尽废，从此再无重新修回金丹的可能，并且命不久矣。

洛冰河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剑劈开护罩用最快的速度接近沈清秋，他不愿意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自己压在心底的人，那日日夜夜都想追上的人，不甘心，不认命，几乎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要他这样做。

“不！师尊！快回来！”一声怒吼，撕心裂肺，真真是叫人肝肠寸断，可就是此时天魔印解封，洛冰河的额头上隐隐红光显现，可就算是拼尽全力，也来不及，来不及抓住沈清秋，来不及阻止和挽救他那最最亲爱的师尊，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在此刻都是伤痛万分。

万剑齐发，即是在这一刹那微不足道，即是渺小得不值一提，但这却是沈峰主给苍穹派的庇佑，一份应尽的责任和使命。

沈清秋转过身来，身后是一道道刀光剑影，面色惨白，嘴角嗜血，凄美的画中仙人在陨落啊。

洛冰河终于抱住了，抱住了他思念成疾的师尊，只是这一刻没有美好，没有满足，而是无尽的，无穷的悲恐，那足以吃人的无力感又偷袭了他的心脏。

沈清秋站不住了，洛冰河抱着他一同跪倒在地，身后的修雅万剑果然还是败下阵来，乒呤哐啷的落地声在此时衍变为生死离别的哀奏曲。

沈清秋有些嗔怪地看着洛冰河额头上的印记，咧开了嘴角，鲜血一丝一缕不肯停的从口中滴落。

“下次小心一点....这个...这个秘密不要被.咳唔...别人发现了。”沈清秋已经快提不上气了，一边说着口中呕出大量的鲜血，却还要强撑着撕下一片长长的衣料，双手颤颤巍巍地将其环着洛冰河的额头周围系上，遮住了刺目的天魔印。

洛冰河懵了，眼泪却在大把大把的往下流，师尊竟然早就知道自己是魔，那为什么还要放过自己，并且言传身教自己心法带着他修炼，甚至在最后关头还为他保守秘密，这样的温柔，沈清秋啊，沈清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尊？为何....如此待我？”洛冰河双手紧紧抓着沈清秋的两臂，泪眼里满是萧条，千千万万个疑问，万万千千份不舍，那钻心的痛逼得自己的思考缴械投降。

“洛冰河，我从前...并不相信缘法，直到...咳咳...这一次，我明白，也很感激上天这样的安排....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你要记住..紧握手中之剑，只为不想辜负之人.....”

沈清秋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去坚强，重重地倒在了洛冰河的肩头上，闭眼前，明眸中装进了还瘫在远处的岳七，这一辈子睁眼是他，闭眼还是他，从一而终的沈九，不想辜负之人便是他的七哥。

“不想辜负......”这是沈清秋的最后一句，还未说完的最后一句，断在了红尘里。

两生错过，两世擦肩，彼此不明心中意，相见不解眉间情。

尘埃落定，清静峰峰主沈清秋，身殒苍穹之上，魂归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