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立后大典有万国来贺,这其中便有金玉妍的母族,弘历倒也不好太拂玉氏的面子,便又复了金玉妍的贵人之位。
这一日是立后之后嫔妃第一次阖宫拜见,如懿不愿摆足新后的架子,便按着时辰在翊坤宫与嫔妃们相见,倒是众人矜守身份,越发早便候在宫中了。
因着是正日,如懿换了一身正红色龙凤勾莲暗花纱氅衣,发髻上多以纯金为饰,夹杂红宝,喜庆中不失华贵雍容。
彼时愉贵妃海兰与纯贵妃绿筠分列左右首的位置,绿筠下首为玫嫔蕊姬,舒嫔意欢,令贵人嬿婉,海兰之下为婉嫔婉茵,嘉贵人玉妍,以及几个新封的末位答应。
为免冲撞中宫正红色,嫔妃们大多着湖蓝,翠绿等颜色,便是嫔妃之首的绿筠也只穿了暗红偏橘色的衣衫。
可那金玉妍,却是一袭胭脂红的牡丹氅衣直逼如懿。
如懿不悦,却也不看她,直对着海兰与绿筠说,“本宫这儿有新得的红珊瑚笔架和湖州新贡的毛笔,永琪和永瑢都在练字,等下你们带回去便是。”
二人道了谢,绿筠见如懿向她微微颔首,绿筠会意,便向金玉妍道,“嘉贵人复位,又贺皇后娘娘正位中宫之喜,打扮得可真是娇艳啊。”
嬿婉温婉道,“臣妾等打扮的再娇艳也只是为了博皇后娘娘一笑罢了,今儿嘉贵人穿这么些娇艳衣裳,难道也是讨皇后娘娘欢喜吗?”
金玉妍本就瞧不上嬿婉,现如今又与她同在贵人之位,更是气恼,微微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道,“令贵人一心只想讨好皇后,可我只记得皇上喜欢我穿红色,皇后娘娘不会怪罪吧?”
如懿微微一笑,“本宫与皇上一体同心,嘉贵人惦记皇上便是惦记本宫了。”
金玉妍轻笑一声,“皇后娘娘是新后,可这翊坤宫是旧殿,翊为辅佐之意,指辅佐中宫坤宁,如今您都是中宫之主了,怎么还住这辅佐之殿了?”
海兰转首瞧她,“皇后便是皇后,住到哪里都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是皇上的正妻。”
玉妍轻嗤,“虽说都是正妻,但这续娶与嫡妻总是不一样的,”她顿一顿,看向绿筠道,“对了,纯贵妃,你是汉军旗出身,你自然记得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是叫续弦还是填房来着?”
这话说得极刻薄,绿筠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还是意欢在边上悠悠开口,“无论是续弦还是填房,如今都是咱们的皇后娘娘,六宫之主,嘉贵人与咱们都为妾室,这也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相鼠有体,人而无礼,嘉贵人也应该慎言。”
意欢语毕,一旁略微通诗书的嫔妃都窃笑着,金玉妍虽不明所以,但到底明白那不是什么好话,正要还嘴,只听如懿在座上缓缓开口道,“本宫确为继后,可嘉贵人也该明白如今谁坐在后位上才是最要紧的,本宫也得提醒你一句,你的一切错处都干系到玉氏,还有你的二位皇子,且那玉氏王爷才被罚了三年的恩赏,嘉贵人,你可得仔仔细细地想明白了。”
金玉妍听如懿提起王爷,似是被踩到了命门,直直站起身,“就算是王爷做错了,皇上也惩罚过了,轮不到后宫妇人说三道四。”
嬿婉伸手拈了一颗樱桃,“皇后娘娘够宽宏大量了,身为嫔妃说话不用敬语,还穿着一身正红冲撞中宫。”
意欢不屑道,“连自己孩子都下得了手的人,怎还会在意尊卑之分呢?不过臣妾倒是听说,这玉氏一族遵守儒法,妾室就永远是正室的奴婢,妾室的孩子也永远都是正室孩子的奴婢,怎么嘉贵人离开了母族就尊卑不分了呢?若是皇上知道了,大概也会后悔那么早就复了你的位份,如此不知好歹,可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么。”
金玉妍听得皇上二字,只得恨恨坐下,她红了双眼,死死咬牙忍住欲要落下来的泪,是了,在这宫里,不管自己有多少个皇子,终究是异类罢了。
如懿微微笑道,“好了,本宫今日封后之喜,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容珮,把本宫给各宫的礼都赏赐下去吧。”
如是,嫔妃们又陪着如懿说笑一会儿,也都散了。
到了晚间,弘历早早的便来了翊坤宫陪如懿用完善,如懿站在廊下,遥遥望见了他便笑道,“皇上来得好早,便是怪臣妾还没有备好完善呢。”
容珮也在一旁笑道,“可不是,皇上来得急,皇后娘娘亲自备得云片火腿煨紫鸡才滚了一遭,还喝不得呢。”
弘历挽过如懿的手,极是亲密无间,“别行礼了,动辄又是一身汗,又对容珮笑道,“不拘吃什么,朕批完了折子,只想早些来陪皇后坐坐。”
如懿笑道,“皇上说不拘吃什么,那有刚凉下来的冰糖莲子百合羹,可要尝尝吗?”
弘历笑得合不拢嘴,“自然好,百合寓意百年好合,是个好意头。”
两人相携进了暖阁,容珮奉上了百合羹,便退了下去。
如懿才舀了一口,弘历便伸手过来抢了她手中银勺:“欸,看你吃得香甜,原来和我的不一样。”说着便就着如懿用过的银勺吃了一口,叹道,“好甜!”
如懿奇道:“臣妾并不十分喜甜,所以这冰碗里不会加许多糖啊。”
弘历便道:“不信,你自己再尝尝。”
如懿又尝了一口,道:“皇上果然诳臣妾呢。”
弘历忍不住笑了,凑到她耳边低低道:“是我自己心里觉得甜。”
如懿笑着嗔他,“你现在惯会油嘴滑舌。”
弘历眼角眉梢皆是笑意,“那也得看对谁是不是。”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听说,今日嘉贵人对你不敬。”
如懿轻笑,“这闲话都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弘历轻哼一声,微微蹙眉,“这个嘉贵人,要不是顾及这玉氏的缘故,我才不会复她的位份,她还这般不知轻重。”
如懿郑重道,“臣妾今日对她稍加训斥,也是为了避免后宫中仰仗母族的风气。”
弘历颔首,“你初登后位,若不稍加弹压,怕她往后也难以压制,你只管做就是,毕竟她复位是委屈了你。”
如懿摇首,“臣妾知道玉氏一直依附大清,又有粮草供应,皇上总要顾及玉氏的颜面。”
弘历慨然,握上如懿的手,“幸好,你总是懂得的,可我总觉得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他思索片刻,朗声唤来李玉,“去告诉嘉贵人,以后只许月中去撷芳殿见永珹和永璇,每次不得超过半个时辰,没得再教坏了朕的儿子,若她以后再不谨言慎行,那就是不想再见这两个孩子了。”
李玉得了吩咐,便去了启祥宫传旨。
金玉妍听后,自是不甘心,吵着闹着要去见皇帝,丽心拦住她,低声劝慰道,“主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四阿哥和八阿哥到底还是您的儿子,不像九阿哥似的,皇上现在对外都说九阿哥的生母是婉嫔。主儿,皇上在气头上,您现在去只会更加惹恼了他。”
金玉妍止住了眼泪,红着双眼,咬牙切齿道,“是,我还有永珹和永璇,皇上总得顾及着。”
晚膳过后,弘历便陪着如懿在御花园闲逛,他照旧取缔了冷宫,如懿自是感动不已,又同她商量了之后谒祖祭陵,巡幸嵩洛一事,他想到了什么,笑道,“不如咱们再去趟山西吧,自从潜邸之后,再没去过了。”
如懿犹豫道,“这样一来,有些耽搁时日,也不大合规矩吧。”
弘历温柔道,“无妨,你是我的妻子,带你出去理所应当。”
如此,立后大典的半个月之后,弘历陪着如懿谒祖祭陵,祭告列祖列宗,又西巡嵩洛,登五台山进香,游历名山大川。
两人如此游玩下来,回宫已是初冬时节了。
如懿的额娘朗佳氏彼时已是承恩公夫人,便在如懿回宫后的第二日,入宫探望,母女两人多年未见,相见时都泪眼婆娑,额娘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乌拉那拉氏中兴,你阿玛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母女二人用晚膳时,弘历便来了,朗佳氏一怔,便要行礼,弘历忙伸手一扶,“夫人快快请起,今晚就只当是家宴,不必拘礼。”
如懿俏皮道,“皇上说不必拘礼,可额娘见皇上来,自是紧张的。”
朗佳氏蹙眉,正要责怪她说话没分寸,却只见弘历笑着捏了捏如懿的鼻子,“你啊,好了,快用膳吧。”
席间,弘历又细细问了乌拉那拉府上的近况,又嘱咐到如若缺了什么只管告诉如懿就是,一应都由内务府补上。
如是,一家子絮絮而言,仿佛只是一位夫君陪着娘子回门省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