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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凤位

如懿传之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与彬与惢心二人成婚后,弘历便让人停了金玉妍的鞭刑,她最初受刑时那惨烈的叫声直响彻整个紫禁城,到后来只紧紧抿着嘴不发一言。天天用那上好的脂粉保养的皮肤也伤痕累累,没有一处好地方。

许是金氏受罚太过骇人,阖宫众人如今都安静的出奇,直此前朝后宫风平浪静,弘历很是满意,连带着魏嬿婉也看得顺眼了,在五月初便被封为了令贵人。

这日晚膳,弘历想着如懿主理六宫辛苦,这些时日又因为天气闷热略微有些吃不下东西,便让养心殿小厨房做了些开胃的膳食,好好慰劳她。

初夏傍晚的暑意被殿中银盆里蓄着的积雪冲淡,那凉意缓缓如水,透骨袭来。如懿一进殿中,便觉着浑身舒畅。

弘历见她来,笑着执过她的手,“今日啊,我让小厨房做了些开胃的菜,咱们一起尝尝。”

如懿俏皮地笑道,“多谢皇上。”

两人一同落座,如懿就着弘历的手尝了一筷子的凉拌金针菇,笑道,“好吃,这菜酸辣开胃,夏日里用正正好。”

弘历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边的油渍,“我就知道你喜欢,才让他们备着的,你再尝尝那道鲥鱼,这可是今天早晨刚送来的,就这几条都在养心殿了,旁人可吃不到呢。”

如懿略微惊诧,“这鲥鱼原本出自江浙一带,臣妾幼时在苏州小住时曾尝过。《食鉴本草》中说,‘鲥鱼年年初夏时则出,月余不复有也’,且这送来的路上都要极为小心,皇上此举,不啻于唐明皇给杨贵妃送荔枝了。”

弘历笑着瞧她,“那又如何了?你吃着高兴便好,快尝尝,凉了便不好吃了。”

两人正闲话间,进忠进来禀告,“启禀皇上,令贵人求见皇上。”

弘历淡淡道,“嗯,让她进来吧。”

魏嬿婉笑着进了殿中,福了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起来吧。”

“谢皇上,臣妾今日寻了些野味,知道皇上素日爱吃,便在宫里的小厨房做好后,特意带来进献给皇上。”魏嬿婉说着,便打开了食盒。

弘历瞥了一眼,“嗯,你有心了,只是今日闷热,朕与皇贵妃都吃不下这些腻腻的东西。”

魏嬿婉面上腾地一红,尴尬道,“是臣妾疏忽了。”

弘历喝了口汤,缓缓道,“起来吧,朕替你择了‘令’这个封号,你可知是何意啊?”

魏嬿婉当然不知,当下直想在养心殿找条地缝钻进去才好,可皇帝问话又不能不答,只低首道,“臣妾不知。”

弘历微微侧了脸向如懿使了个眼色,如懿会意,微微笑着道,“《诗经》有云,'令闻令望,如圭如璋',令字表示美好的品德,这也是皇上对你的期许。”

魏嬿婉红着脸,“是,臣妾明白了,臣妾未读过许多书,让皇上和皇贵妃娘娘见笑了。”

弘历轻笑一声,“无妨,你自有你的好处。留下来替朕和皇贵妃侍膳吧。”

魏嬿婉面色微微好转,便替弘历与如懿布菜。

弘历吃着那鲥鱼,恍然想起什么,一脸温柔的笑着对如懿道,“朕记得你从前在潜邸时还常常做些豌豆黄之类的点心来,入口清醇,甚是解腻,一试难忘。”他颇有些惋惜,“只是如今你倒不大愿意做了。”

如懿摆首,含了一缕黠色,“偶尔一试,才能难忘,若是常常吃着,皇上怕是要厌烦了。”

弘历那笑容都要溢了出来,“怎么会,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二人一应一答,恍若寻常夫妻一般,魏嬿婉侍立在旁,脸更是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红熟。皇帝那温柔的语气,含情脉脉的双眼都是在外人面前从未展露过的,她这样想着,便有些出神,拿着筷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还是春婵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赶紧告退,魏嬿婉才恍然反应过来,竭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道:“皇上与皇贵妃娘娘用膳,臣妾偶感风寒,还是不陪着了,以免损及皇上与娘娘康健。”

殿里供着冰,本透着阵阵凉意,可她却觉得背上黏腻腻的全是汗水,吸住了薄而滑的云丝小衣,闷得透不过气来,弘历正与如懿说着话,只草草点了头也不多理会。

魏嬿婉匆匆转身,仿佛一刻也待不住了似的,她转的太急,身子撞在一旁的甜白釉暗花葡萄玉壶春香炉上,魏嬿婉见状,忙惴惴不安地欠身,“皇上恕罪,是臣妾不当心,碰翻了这白瓷香炉。”

弘历蹙着眉,他本就知魏嬿婉不分白瓷与甜白釉,亦不想让她在面前碍眼,摆摆手,“这哪里是白瓷,这是甜白釉,罢了,依你的出身不识这东西也正常,你跪安吧。”

魏嬿婉见皇帝不欲她在眼前,连忙退了出去,她走出殿外见凌云彻站在那里值守,心中更是羞愤不已,春婵见她脸色不好,宽慰她道,“主儿,您别在意,您的用心皇上都是知道的。

魏嬿婉苦着脸,“原是我自己不得脸没见识罢了,书没读过多少,连白瓷和甜白釉都不分。皇上本来对我的恩宠就淡淡的,这下好了,闹了个好大的没脸。”

春婵忙道,“主儿别灰心,您还年轻,有日子去学那些东西呢。”

魏嬿婉振作了精神,紧握着春婵的手,“是了,皇贵妃懂得的,我慢慢学着,终有一日,我也一定会懂,而且我要做得比她更好。”

过了五月中旬,天便更加闷热了,皇帝下旨,奉皇太后,携后宫嫔妃去圆明园避暑。

皇帝喜欢湖上的清风拂绕的惬意,照例是住在了九州清晏,又指了东边最近的天地一家春给如懿住,紧依着王陵春色。意欢住在春雨舒和馆,海兰则住在天然图画的五福堂,庭前修篁万千,与双桐相映,风枝露䇌,绿满襟袖,倒也清净。尤其五阿哥永琪,甚得皇帝钟爱,对他读书之事颇为上心,便亲自指了这样清雅宜人的地方给他读书,亦方便日常相见。

在圆明园的日子,总是随心如流水,比宫里少了不少拘束。

这日,如懿扶着芸枝的手正要往芳碧丛去,却见一众年长宫女正立在那,一个个四十上下的年纪,都是出宫后无依无靠才继续留在宫中服侍的,一众人等正在听内务府太监的调拨。

突然一个蓝衣宫女跑了出来,喝道,“王公公,凭什么你收了她们的银子便把她们拨去了紫禁城伺候娘娘们,咱们几个没钱使银子给你的,便还留在圆明园当差,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王公公五大三粗,上去便是一巴掌,“本公公肯收你们的钱就是给你们脸了,你给不起就是自己没脸,还敢叫唤?告诉你,这天底下就银子最大!”说罢,又把那宫女拖在地上拽了两圈。

如懿蹙眉道,“三宝,你去告诉他,让他自己去领五十大棍,以后不必在宫里面伺候了。”

三宝赶紧上前去了,那王公公看见如懿来,早吓得腿软了。如懿哪里肯听她啰嗦,正要离开,方才挨打的宫女忙膝行到如懿跟前,“多谢皇贵妃娘娘主持公道。”

如懿见她挨了打,神色却十分倔强,一点儿也不害怕,便道,“你倒是个直性子,只是什么话都喊出来,不怕吃亏吗?”

那宫女不卑不亢道,“奴婢吃亏不要紧,不能让没钱的姐妹吃了亏。”

如懿见她被打的灰头土脸的,仔细看相貌却也端庄整齐,落落大方,像是个有主意的,想着惢心出宫后自己身边也缺个大宫女,便道,“你这性子本宫喜欢,以后便在本宫身边当差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叩首道,“奴婢容珮,多谢皇贵妃娘娘大恩。”

如懿颔首,“三宝,你去带容珮回天地一家春换身干净衣裳。”

她说罢,便又往芳碧丛去了。

芳碧丛乃是皇帝夏日避暑理政之地,庭院内景色甚好,刚穿过曲折的游廊,李玉正领着小太监们用粘杆粘了树上恣意鸣叫的蝉儿,见了如懿,忙迎上来,轻声道,“皇贵妃娘娘怎么来了?您仔细中了暑气。”

如懿清婉一笑,“望着殿内道,“皇上还在议事么?”

李玉回道,“是皇上在查五阿哥功课呢。”

如懿颔首,“先不用通传,本宫在这等等。”

殿内隐隐约约传来永琪背诵《兰亭集序》的声音,虽稚嫩但极其流利,如懿听了也不觉含笑,等他背完了,才走进殿中。

弘历见她来了,忙扶起她要行礼的身子,“天正热,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永琪在一旁行礼道,“儿臣请娴额娘安。”

如懿笑着道了句快起来,又对弘历道,“臣妾做了些杏露莲子羹,莲子清火,如今的天气,喝着最合适。”

弘历笑道,“好啊,正好永琪也在,一块儿尝尝你娴额娘的手艺。”他顿了顿,摸着永琪的小脑袋道,“这永琪啊,真是聪慧,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只将《兰亭集序》诵了三遍,便能背下来了,还是你和愉贵妃教子有方啊。”

如懿端过两碗杏露莲子羹,笑道,“哪里有臣妾的功劳了,臣妾也只不过是闲下来的时候,才去延禧宫瞧瞧永琪。”

永琪喝着莲子羹,摇摇头道,“娴额娘常常来看儿臣呢,还教儿臣写字,儿臣还记得娴额娘做得暗香汤最好喝了,连御膳房的都比不上呢。”

弘历笑意更浓,“是啊,皇阿玛也时常想着你娴额娘亲手做得暗香汤。”

如懿笑着瞧那口水都要流下来的父子俩,“等到了冬日里梅花都开了,臣妾便做。”

永琪用完莲子羹,便回了五福堂,弘历搂着如懿坐在榻上,似是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轻声道,“等过了今年的八月初二,咱们就在一起二十年了。”

如懿亦感慨道,“臣妾都未曾想过,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弘历抿着嘴笑道,“咱们还有好多个二十年呢,等今年八月初二,我有份礼物送给你。”

如懿奇道,“什么礼物?”

弘历神秘道,“不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如懿见他这样,越来越好奇,撒娇道,“哎呀,你快说嘛,我等不及了。”

弘历还是一脸神秘地摇摇头,如懿起了性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弘历赶忙拉住她,“哎,怎么还生气了,好了,好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到了八月初二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弘历便换了便服去了天地一家春,见如懿还睡得迷迷糊糊地,心下一软,摸着她的小脸道,“别睡了,我今天带你出去走走。”

如懿瞬时清醒了过来,“出宫吗?”

弘历笑道,“自然是了,”又吩咐容珮,“给娘娘更衣,换便装即可。”

出了圆明园,如懿坐在马车上止不住的兴奋,“原来你之前说的礼物就是这个啊。”

弘历温柔地看着她,“是啊,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宫里待,所以今日偷得一日闲,便带你出来逛逛。”

如懿笑嘻嘻地挽着他的胳膊,“多谢皇上。”

弘历拉上她的手,“咱们既出来了,便不要这么称呼了,好吗,娘子?”

如懿靠在他肩上,脆生生喊道,“是,夫君。”

两人携手走在街上,好似平民夫妻一般,去了从前在潜邸时便爱去的几家馆子,一天吃下来,如懿直喊撑。

到了午后,又一同去了京郊那儿的铁索桥,弘历执着如懿的手一直往前走,如懿不解,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弘历一笑,“到了便知道了。”

走到那铁索桥的正中央,便见几个同心锁和旁边的都隔开了,弘历执起其中的一个给她看,“你瞧。”如懿仔细看了看那几个锁,从她出冷宫那年开始,年年都有,每个锁上都刻上了时日,还有他们的名字。

如懿不禁红了眼眶地看着弘历,自从嫁进王府那一日,她就明白,他的身边永远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她想着只要他对自己有真心,那便够了,可她却未曾想过他竟这样待她,就像一位夫君对待妻子一般。

弘历轻叹了口气,“如懿,朕在这万人之上,俯视万千,可万人之上也就是无人之巅了,朕总觉得孤零零的,到朕的身边来,陪朕一块可好?”

如懿微微一笑,“臣妾不是一直都陪着你吗?”

弘历拉着她的手,“如懿,我一早选定的就是你,做我的嫡福晋,孝贤皇后离世后,我一直想许你皇后之位,不单单是皇后,我更想你能成为我的妻子,这样咱们就可以生同衾,死同穴,一直在一块儿了,所以我今日才带你到这来,就想问问你,你可愿意?”

如懿抬头对上她的眼,他的眼神中有些许忐忑,也有些许期待,让她仿佛又看到了在城楼上问她愿不愿同他在一块儿的少年郎,如懿缓缓笑开,“好。”

弘历忍不住落了泪,只一个劲儿道,“好,好。”而后便紧紧拥住了她。

终于,在熬过那三十三年的寒凉岁月后,她又成了他的妻。

乾隆十五年八月初二,皇帝正式下诏,命大学士傅恒为正使,大学士史贻为副使,持节赍册宝,册立皇贵妃乌拉那拉氏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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