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疥疮

晨起，朝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弘历见如懿睡得正香，一张脸小小的，勾得人心痒痒，他起了顽皮之意，抬手便捏住了如懿的鼻子，如懿憋气，瞬时睁大了眼睛。

她刚醒来，声音还闷闷的，抱怨道，“你干嘛呀？哪有你醒了就不让别人睡的道理。”

弘历笑眯眯的看着她，“别睡了，再睡就成小懒猪了。”

她瞪着他。“谁让你昨天晚上折腾那么久。”弘历笑意更浓，伸过手臂便把她揽在怀里。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上，如懿推了推弘历，“该起身了，一会儿还要去早朝呢。”

他蹙着眉，“不想起，太冷了，更何况芙蓉帐里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他说着，便带了促狭的笑意看着如懿，她红了脸，嗔道，“皇上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弘历虽然懒怠，但到底还是被如懿催着，出翊坤宫时，他还是有些郁闷，活了两世，日日都要过这宵衣旰食的日子，真真是累，这样想着，嘴边却也带了笑意，好在还有如懿在。

弘历对皇后的冷落，便是从慧贤皇贵妃死后而起，虽说之前他已不常去长春宫，但每个月也总有三，四天去坐坐。可那三个月，除了必需的典庆，他从未踏足过长春宫一步，连皇后亲去西苑太液池北端的先蚕坛，行亲蚕礼这样的大事，也只草草过问便罢了。

然而弘历这种冷落也并未引起六宫多大的非议，因为除了皇后宫中，东西六宫他都不曾踏足，身体的抱恙让他无暇顾及六宫众人。

他到底还是得了疥疮，最先发现的人固然是如懿，一开始她还能日夜伺候在身侧，为他挑去脓包里的脓水，可弘历病发后，她的身上也起了同样的病症，方知那些红疹是会传染的，且如懿日夜照顾辛苦，发热比皇帝病得更重，也不便伺候在旁，只能挪到养心殿后殿，好好将养着。

弘历本想在发病时告诉如懿让她避开，不想再让她被传染上，可谁知一发热起来，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整日昏睡着，迷迷糊糊地时候他还在想，上一世是自己未在意，这一世又着了高晞月的道，真真是气人！

如此一来太后也着急了，一日数次赶来探望。却被齐汝拦在殿外，齐汝忧心忡忡道，“皇上的病起源于疥疮，原是春夏最易发的病症，却不知为何在早春便开始发作起来了。”

皇后也跟在一旁，急道，“到底是什么病症，要不要紧？”

齐汝忙道，“皇上怕是接触了疥虫，微臣已经协同太医院同僚一同拟了方子，想来很快就可以见效了，太后和皇后娘娘还请安心。”

弘历朦胧醒来已是两日后了，他看见伏睡于床边的女子，便知是皇后，一时也不说话，只睁着眼盯着帐维，一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皇后睡得本就不安稳，听得他咳嗽，人立时坐起来，迷糊着道，“皇上，您醒了，您要什么？臣妾在这这里。”

弘历看她如此疲累，倒也不忍过分苛责，点了点头，“皇后辛苦了，李玉，扶皇后回去歇息。”

皇后见他不愿自己在眼前，一时情急，忙跪下道，“皇上，臣妾知道您不愿臣妾在您眼前，可臣妾是您的结发妻子，如何不能在您床前悉心照料。”

弘历的声音中带了些冷漠，“皇后，你不仅是朕的结发妻子，更是这后宫的皇后，如果朕和你都病了，那谁来管束后宫呢？李玉，将皇后扶下去歇息，让舒嫔来。”

皇后还欲再说，她看向李玉，李玉微微摇了摇头，弘历也只背对着身子，她只得扶了李玉的手下去歇息。

意欢得知弘历能让她进殿伺候，自是欣喜不已，她坐在弘历床榻前，见弘历如此虚弱的样子，忍不住落了泪。

弘历不曾想她竟会哭，心中感动之余，愧疚之情更盛，忙伸出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哭什么，朕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意欢低头拭泪，“臣妾还未曾见过皇上这样子，在臣妾眼中，皇上永远都是当年遥遥一见，玉树临风，翩翩公子的模样。”

弘历温柔地笑着，“意欢，朕还听闻你冒雨替朕挂经幡祈福，你有心了。”

说话间，他挪动着身躯蹭了两下，意欢知道他痒，便又拿着柔软的白巾蘸了药水一点一点擦拭着，每擦拭一下，便轻轻吹气，为痒处带了些凉意，意欢如此侍奉了两日，弘历便也渐渐好了。

可弘历这厢渐渐痊愈了，如懿却是不大好了，齐汝这日急匆匆跑来禀告他，“皇上，娴贵妃娘娘连着发了几天的热，人也有些烧糊涂了。”

弘历不禁怒道，“都无用！为何不早早来禀告朕。”

齐汝忙跪下，“皇上息怒，您身子才好，微臣这才赶来禀告，因着贵妃娘娘前几日侍疾辛苦，身子本就虚弱，所以这病才重了些，微臣已经加重了药量，想来不出几日，娘娘便能好起来。”

弘历也不想再听他多说，只急着找鞋穿，要去看如懿，临走时，也不忘叮嘱意欢，“意欢，你伺候朕也两日了，快回去眠一眠吧，别累着了。”意欢自是知他担心如懿，便告退了。

进了后殿中，弘历见如懿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只余一张通红的小脸，上面还有几个红疹子。弘历摸着她的脸，不禁红了眼，“小傻子。”

如懿在病中睡得也不安稳，一会喊着额娘，一会又喊了一声弘历哥哥，弘历趴在床前，听她如此喊，心中更是柔软一片。他拿着白巾，细心地擦拭着那些红疹子，他原不知是如何伺候人的，只照着意欢的样子，希望能为她减轻些痒意。

如懿醒来时，已是半夜，本想唤惢心来要口水喝，可谁知腰间多了一双胳膊，牢牢地箍着她，她抬头看向弘历，他脸上那些红疹子也还未消退下去，想来也是未曾大好，就跑来照顾她。

弘历本就浅眠，感觉到她动，便忙睁开了眼睛，两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弘历就这么看着她，眼里慢慢蓄满了泪，他把头埋在如懿颈窝，肩膀微微抽动着，自是哭得伤心，他害怕如懿又像前世那样突然就离开他，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再也不想经历了。

如懿晃了晃他，“你别难过了，我这不是醒来了吗。”弘历哭了半响，才抬起头，“你知不知我有多担心你，你也真是，怎么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如懿靠在他的胸膛，“我也担心你啊，你那时病得那么严重，我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如懿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齐太医有没有说，这红疹子会不会留疤。”

弘历破涕为笑，看向她，“怎么，你还怕变丑啊？”

如懿撅着嘴，“这红疹子都长到脸上了，哪个女孩子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啊。”

弘历笑嘻嘻道，“无妨，你若留疤了，那我也有，这多好，整个后宫里也只有咱们两个有，旁人肯定羡慕得紧呢。”

如懿瞪了他一眼，“你若想要，自个儿有就是了，拉上我做什么，丑死了。”

弘历只笑着，也不接她的话，握着她的手，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如懿本就不开心，起了性子，戳了戳他，“你又笑什么啊，烦人的紧。”

弘历搂过她，举着她的手说道，“我白日的时候就在想，你这手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的手，你看你这手指头，肉肉的，倒像根萝卜。”

如懿听着他揶揄她，更是气得紧，只把他往一边推，自己蒙了被子，转过身睡着。如懿到底还在病中，不一会便睡了过去，弘历又搂过她，嘴边带了笑意，这样的日子真好，只望余下的岁月里，日日是好日。

过了几日，两人的身子便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太后召了弘历去慈宁宫，母子两个坐在榻上，太后关切道，“身子可好得差不多了吗？政务若是多，也可放一放，别再累着了。”

弘历嘴角带了些薄薄的笑意，“多谢皇额娘关心，儿子一切都好。”

太后颔首，“哀家也得提醒你一句，皇后是中宫，你对她可不能太过冷淡。娴贵妃侍疾是有功，得你怜惜也不错，可皇后也在你跟前，衣不解带的侍奉了两日，你都忘了？”

弘历抿着嘴，低头道，“皇额娘的话，儿子记下了。”

如是，弘历对皇后倒也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也在长春宫留宿过几日。可论恩宠更盛，到底还是如懿和意欢。

又过了些时日，赵一泰喜滋滋地来养心殿禀告，“皇上，皇后娘娘遇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