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日中午，李锦荣爸妈便从北京赶到了上海，林瑾去火车站接了二老，便直奔了医院去。

彼时方兰刚盯着护士给李锦荣输好液，坐在旁边的桌子旁边吃着医院特供的午饭，听见病房外面有说话声渐渐靠近，没来得及多想房门便被打开。李母看了一眼李锦荣，便落了泪。

李锦荣有些意外，他微微动了动并不舒服的身体，朝着他们二人那边，诧异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转头看到和李家父母一起进来的林瑾，他瞬间明白了应是林瑾打电话告诉他们的。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们都吓死了。”两位老人上前细看他的伤情，依旧惊魂未定，“你说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叫我和你妈怎么熬的过去……”

李锦荣微微笑了笑以示宽慰，“爸妈，你们别担心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儿子命大着呢，不会轻易有事的。”

方兰瞧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李锦荣分外珍惜和他父母的关系。也许，正是因为他为皇帝的时候，实在缺爱吧。身处皇家父子情份本就难得，他的母亲又早早弃世而去。方兰依稀记得，弘历不止一次和她说，他从未想过，父母双亲在一起的天伦之乐。

如今他也算是有了。

李锦荣父母询问过一番自己的儿子，这才扭头注意到一旁略显多余的方兰。李母瞧着面前与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温声问，“你是锦荣的朋友吧，可是阿姨之前还从未见过你呢。”

方兰点了点头，想起李锦荣正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于是报以一个歉意且温暖的微笑，还没料她开口，李锦荣便替她回答道，“妈，这我女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方兰的脸霎时红了，她扭着眉毛，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正不知如何开口，李母突然间走上前来拉住方兰局促的小手，笑语嫣嫣，“真不错啊，妈妈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方兰很不好意思地朝李母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李锦荣，发现他正得意地看着自己，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李母打量着面前这个有些拘谨的小姑娘，一双大大的忽闪忽闪的眼睛，脸上带着点婴儿肥，卷长的睫毛像蝴蝶的双翅一样，一张一合，甚是撩人。李母不禁感叹自己家儿子果然眼光好。

李家父母在医院里陪了李锦荣两天，与方兰也混得极为熟络，医生说李锦荣的病好得快，不出几天就能出院。他们本想留在上海照顾李锦荣一段时间，可这儿子好说歹说非要他们回北京去，他们拗不过李锦荣，只好答应了他。

顺便给他们二人留多点相处空间。说不定，下次儿子回来就能一起带女朋友回来了呢。想到这里，李母的心里美滋滋的。

李锦荣父母离开前特意嘱咐了要他痊愈之后抽空带方兰去北京玩儿。

李锦荣撇撇嘴酸溜溜地应下，心想，明明是自个儿的父母，临别了，对自己关怀没两句，尤其是他妈妈，张口闭口都是方兰这小姑娘如何如何。

过了几天，李锦荣的伤好的差不多，已经能下地行走。他受不了医院呛鼻的消毒水儿味儿，于是找医生退了病房，收拾回了家里养病。

借着李锦荣的关系，方兰又轻而易举地回到原来的学校任职。平日她除了去工作，下班以后剩余的时间都会来照顾李锦荣。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方兰觉得，这个铁面无私刚愎自用的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不知该如何说，但就是觉得，现在的李锦荣，好像让人觉得更温暖一些。

这一天，李锦荣午休起来已经到了很晚，他拉开窗帘瞧了一眼外面，太阳已有西沉的趋势，出去看了一眼客厅的钟，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李锦荣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一头栽进书房里，在书架上挑了几本书随意看看。

张爱玲的那本《倾城之恋》，被放在书架的最外层，李锦荣便顺手拿了下来，他一页页翻着，在书里面发现了一张夹杂着的纸条，纸条上面写着，“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上面是眼熟的簪花小字，是她一向爱的字体。李锦荣拿起来朝着光的方向仔细地读了几遍，然后又重新夹回了书里，放回了书架原来的位置。

不多时，方兰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他的公寓门口，李锦荣听见门铃，便飞快地出去亲自为她开门。方兰举着手里大小不一的袋子在他眼前晃一晃，说，“我给你买了好吃的，上海新开了几家糕点铺子，你不知道，可难排队了呢。”

李锦荣接过方兰手中的包袋，迎着她往里走，接着她的话问，“这么难排队，那你是怎么排到的？还都不是一家。”

“我和同事换了课，所以有时间去买。当然了，还有朋友帮忙一起带的。”

李锦荣坐在沙发上一样样地品尝着方兰费劲千辛万苦给他买来的吃的，方兰在一边掏着另一个袋子里的东西，附和着说，“这是我妈妈织的围巾，原是要我送给其他人的。但是我不想送，就一直放在家里。如今我想来想去还是给你最合适。”

她抿一抿嘴，开口道，“还有，我买的这些吃的。谢谢你之前的照顾，还有你为了保护我自己受了伤，算是给你赔罪吧。”

李锦荣夹着东西的手突然停下，脸上的笑意也变得不那么明显。

原来，方兰做的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感谢，报答他？

他还以为，她做这些，是原谅了他，想和他好好重新开始……

“有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应该的。”

李锦荣起身，把她手中的围巾拿过来围在脖子上，“好看吗？”

“嗯。”方兰点点头。

他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将她拥在怀里，下巴抵在方兰的肩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她不回答。李锦荣在她的侧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明明在笑，可眼睫毛微微颤抖着，上面还挂了几颗泪珠。

方兰往后退了两步，故作轻松地说，“再过几天，我妈妈就要回上海了。到时候你的身体也基本没什么大碍了。我也就不来照顾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