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方兰起身，他温热的大手捏着她的手指，“一别多年，甚是想念。”

方兰向前走动的脚步，蓦然顿住，而后眼中泛起一层雾气。过了半晌，她抽出被他攥着的手，继续往前移动着步子，“相见不如不见吧。”

他软了脾气，跟着她的步子往前走，“都是我的错，你离开的那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是痛苦的。”

她刚拧开门上的锁，他的大手便按在门上，而后转过身，沉沉讲道，“既然你从香港不远万里来了上海，就是上天安排让我们相遇，这样的缘分合该抓牢才是。”

方兰转过头偏离他的视线，“时间真的不早了，母亲还在家里等我，我该回去了。”

他趁她不备重新拧上门上的锁，堵在门上让她再无半分机会，“你今天就在这里，外头乱的很，明天我送你回去。”

李锦荣软着脾气，抓住她的手，“当然是你一个人在这里休息。”

方兰转身，“突然换了个环境，在别人家里我睡不惯。”

他叫家里的侍女玲玲端过来一个热牛奶，塞进方兰手中，打趣道，“上辈子延禧宫翊坤宫养心殿换着睡，也没见你不习惯。”

她将他递过来的牛奶放回桌子上，“上辈子你一两年不踏足翊坤宫的门，我一个人惯得很。”

他自知说不过她，更多是理亏，吩咐她早些歇下，转身进了书房。

是以，第二日方兰回家的时候，免不了被母亲问候了好一番，她拉过母亲的手，说住了学校的宿舍适应新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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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学生运动轰动整个上海，教学停滞了许久，一直到年下还未曾恢复生机，进了腊月，学校早早就放了假，不到半天的时间，学校里的人陆陆续续已经走完。

方兰本想着来到上海过的第一个年，定是要有些纪念意义的，所以一早在心里计划了好久，打算问一问当地人过年的习俗，再带着母亲到处走走看看，毕竟很有可能短期内她不会去往别处。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新年的前几天母亲接到从香港来的信，说父亲一方的父母亲如今病重，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年，顾念着旧时交情，母亲无论如何要回去见见。如此一来，她只能默默搁置下心里头计划的种种，替母亲收拾了行礼，一直送往火车站，看着母亲离开，才无趣地回了家里。

只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空荡荡的家，难免孤独感陡然而生，幸好学校还留了几位过年路远回不去的人，她更多的时间便去了学校，以此打发时光。

再和李锦荣碰面，已然是距离上次半月之后的事情，彼时她刚出校门，外头雪下的很大，方兰戴好衣帽，刚要把手揣进口袋中，便被塞过来一个暖手炉，她转过头去看，李锦荣站在他身后，一出口空气中便弥散着口中热气，“天气这么冷，当心冻着手。”

她刚想把他的暖手炉还回他手里，告诉他她心领了这份好意，李锦荣便止住她的手。两个人往前走着，他放慢了步子，看上去是想了很久，才开口，“方伯母是不是不在家？”

方兰听着他的话，一边认同地点头，一边心想他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前面是一辆熟悉的别克车，一走近了他便把她往车里塞，吩咐要带她回去一起过年。

方兰心想自己一个人回家也是无聊，索性就随了他的话，跟着他回了家，车上她擦了擦车玻璃上的雾气，看外头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一位妇人带着孩子从店里出来，手上提着置办下的年货，方兰嘴角温和得笑，问了一句，“你不回家里过年吗？”

李锦荣开着车，回答她，“为了你我可以不回去。”

方兰只是听着，不回他的话。这般脱口而出的话她在梦里已然听过许多遍，那时那人也曾这样，承诺要地久天长，但到最后也不过尔尔。

她望向窗外，想起前些日子去登记信息的时候偶然间看到的李锦荣的信息，他不是上海本地人，祖籍在北平，自幼生活在上海，十六岁父母才回了北平，还看到他父亲是原上海市市长，后来辗转调回故土当了市长。

她好奇开口，“你怎么不和你父母回北平生活？”

他知无不言，坦坦荡荡开口，“我见不得他那官宦风气，自觉要自强些才好。”

车子缓缓停在门口，李锦荣扶着方兰下车，管家听着车笛声，急匆匆出来开门，方兰礼貌性地点头，被李锦荣拉着介绍，“这所宅子也是后来我差人建成的，一直在这里，你想来随时都可以。”

当晚李锦荣吩咐下人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摆满了整个桌子。其实与其说是方兰爱的菜，倒不如说是如懿喜欢的菜色，暖黄色的灯光下，她接过他夹来的菜，喉间陡然生出许多的酸涩之感。

饭后，李锦荣有事出了门，方兰窝在沙发上有些无聊，一偏头正好注意到收拾完从厨房出来的玲玲，她招着手叫玲玲过来说话。

方兰递过茶几上的点心，叫玲玲坐下，微微展开笑颜，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比她还要小几岁，其实对于李锦荣她本不多好奇，只是那天偶然看到他的简历她便想了解的更多，方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试探性地问，“李锦荣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他在上海这些年干什么了？”

玲玲听着方兰的话，愣了一会儿，但看着方兰脸上的笑意，思索片刻后，一一道来，“李市长和夫人早些年就回了北平，少爷自个儿留在了上海，说来少爷从外头留学回来，见多识广，又靠着李市长的人脉，谋个像样的官职不是问题，但少爷不愿靠着家里的背景，便自力更生留在了上海，前几年在电报社工作过，这两年青年运动赶形势，便进了学校培养学生。”

方兰点了点头，玲玲接着说，“少年这些年来也不近女色，从来没有带女眷回来过，但对方小姐倒是格外地上心。”

方兰与玲玲多聊了一会儿，见李锦荣还是没有回来，便上楼去睡觉，李锦荣回到家的时候，客厅早已没人，又害怕动静太大扰着她睡觉，便在楼下简单收拾出一个房间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