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夜景,得益于起伏的地势和依山而上的重重楼房。每当夜色降临,万家灯火高低辉映,如漫天繁星。
王姐在山城小巷出生,用人生的三十七年陪着嘉陵两岸的江风,江风见证了山城楼层肆起,王姐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山城。
王姐十六岁的时候遇到了她的丈夫,一位普通的山城男人。
山城小巷里的人结婚早,生娃早,王姐十七岁嫁给丈夫,二十岁才生了儿子。
王姐拉着丈夫去看病,一路上忐忑不安,她是独生女,她爸妈生她晚,她担心自己生不出来。
丈夫安慰她,婆家也说,别太紧张。
王姐如果生不出,你就再找一个屁股大的婆娘。
王姐屁股大的好生娃,妈也喜欢。
十七岁的王姐拉着丈夫去小诊所,替他们看病的是一位来诊所实习的年轻男人,听说留过洋。
实习医生说她宫壁薄,怀不上娃,怀上了也可能小产。
王姐不知道宫壁薄是什么概念,但是她听到了那句,怀不上娃。
十七岁那年,王姐不再出门,每天蹲在家里勾毛拖鞋。
她把丈夫和婆婆这辈子的拖鞋都勾完了,有一次丈夫在放毛线团的篮子里看到了一双特别的毛拖鞋。
那是一双能让三岁小娃穿的,小而精致。
王姐那是给小姑的娃娃的……
丈夫一时酸楚,两人坐在屋头,谁也不说话。
过了良久,丈夫抬头,眼角红了,悠悠的说。
“我们可以不要娃。”
这是王姐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王姐我婆和我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是王姐挂在嘴边的话,二十岁那年她逢人便说,眼里的笑意一直蔓延到嘴角,然后洒在阳光迸射的小巷。
二十岁那年,结婚三年的王姐在织毛衣的时候突然干呕。
有经验的人说,莫不是怀上了。
王姐又期待又害怕,拉着丈夫跑到小诊所找实习医生,实习医生说,王姐怀上娃了。
二十岁的那一年,王姐继续织毛衣,这次她织了很多件小娃娃穿的毛衣。
王姐男娃穿蓝色,女娃穿粉色。
王姐拿起织好的小毛衣,前后打量,然后笑眯眯的展示给丈夫,丈夫也跟着笑,幸福悄悄爬成上丈夫的眼角,变成了两道深深的纹。
王姐那是笑纹,是幸福。
王姐这样说道。
物资匮乏的年代,小巷里串门的人握着家里老母鸡下的唯一一个鸡蛋来给王姐,王姐笑着收下。
丈夫将鸡蛋煮进汤里,变成了蛋花汤,笑着和王姐说,这是鸡汤,特补。
王姐也从不忘本,天寒了的时候她就挺着大肚子,一家一家敲开邻居家的门,然后将火红的围巾交给人家。
王姐别人的好,我们不得忘。
王姐常常对着丈夫说。
七七年,王姐生下了儿子,丈夫火急火燎去找诊所的实习医生,却被告知,医生去了沪都进修,好像学的是什么心理学。
找不到医生,丈夫急得团团转,小巷的接生婆去了外地帮忙接生,丈夫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王姐一个人躺在床上,羊水破了,胎儿头部太大,王姐没办法使劲。
只能攥紧床单,然后青筋暴起,边流泪边嘶吼着。
很快,邻居听到了异样,纷纷赶来,男人站在屋前守着,有经验的女人站在王姐两边,手忙脚乱帮她接生。
门口的男人们从中午蹲到了晚上,屋头王姐已经严重脱水,没有了体力,屋外的丈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坚持住,快了,看见娃的头了。”
邻居不断鼓励着王姐,生怕王姐睡过去。
王姐发丝被汗浸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王芬!活下去,我不能没有你!”
丈夫的这句话给了王姐莫大的力量,王姐紧攥床单,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仅剩的体力将儿子生了出来,随即昏死过去。
“生了生了,是个带把的。”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笑眯眯的望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咋听不见哭声?”
有经验的女人惊叹道。
孩子因为生产时间太长而严重缺氧,这一波三折差点击垮了那个眼角有笑纹的男人。
他抱着儿子,不断拍着儿子的胸膛,泪水肆意的从他的笑纹划过,然后噼里啪啦落到坑坑洼洼的地上 。
所幸,孩子似乎受到了感召,从阎王爷手里回到了王姐的身边,随着丈夫的轻轻拍打,男娃咳嗽了一声,然后响亮的哭声安抚了所有人悬着的心。
94年,十七岁的男孩告别了他的爸妈,告别了丁程鑫和刘耀文,去了外省打工。
丁程鑫王姐的儿子离开重庆之后,王姐夜夜哭,哭到流不出眼泪,哭到声音嘶哑,直到她收到了儿子传来的口信,说他一切安好。
丁程鑫然后王姐等啊等,等了大半年,等来的却是儿子的死讯。
刘耀文被发现的时候死了半年了,死在矿地里,尸体都运不出来。
宋雅柠矿地塌方了?
丁程鑫瘪瘪嘴,两眼平视前方,像是在回忆伤心的往事,又像是在和儿时的玩伴对话。
他说了一句让宋家姐弟毛骨悚然的话。
丁程鑫他给人用刀子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