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失火

　　穿过高大的山门，长长的青石山道上，到处都是挑着水桶、背着柴担上上下下跑的道人们，谢怜一一与行人招呼，不少都惊奇地望着这奇特的五人一车。风信单手拉着那车，犹如一头勤勤恳恳的青壮年黑牛。寒若兮一路上都在笑，谢怜和慕情头先还矜持地憋笑个半死，后来拗不过就随便了。

　　枫林漫漫，车轮缓转。登山时，谢怜在后面推着那辆车。因他心情颇好,顺口又问了那幼童一句:“小朋友，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红什么?”

　　那幼童注视着他，小声道:“我.....我没有名字。”

　　谢怜一怔，道:“ 你娘亲没给你取名字吗?”

　　那幼童摇了摇头，道:“我娘亲走了。”

　　谢怜心生怜悯，道:“ 那你娘亲以前唤你什么?

　　那幼童迟疑片刻，道:“红红儿。

　　谢怜笑了一下，道:“ 你这个小名蛮可爱的，那我就这么叫你了。

　　红红儿似是一跟他说话就腼腆，低下了头。这时，暮色已降临，远处各个山峰上，一簇一簇地亮起了各个宫观的灯火。其中，最明亮的，便是太苍山的最高峰，神武峰。

　　神武峰上神武殿，明亮如白昼，星星点点的明光汇聚于峰顶。看着看着，谢怜叹了一口气。

　　叹气并非是因为伤神，而是因为这幅景象太美，且壮观。那每一点明光,都是供奉在神武殿内的一盏明灯。每一盏灯，都是一个信徒最虔诚的祈愿。

　　神殿内的长明灯越多盏，这位神官便法力越强。要想在皇极观的神武殿内供一盏灯，千金难求。有钱、有权、有能、有情、有缘，五者必中其一者， 方可入观供灯。然而，世上更多的是五者都没有的人。五人驻足，都出神地望着那煌煌如日的神武殿，神色不一。

　　这时，忽听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喊道:“太子殿下!”

　　谢怜一行人回头，见到一名白面青年匆匆向他奔来，却是那四象宫的守门道人，正色道:“祝师兄，何事匆匆?”

　　祝师兄见慕情在他身后，面色微有尴尬，假装没看到他，道:“国师有请，找您许久了，现在就在神武殿，等您前去。”

　　谢怜闻言一愣， 心知多半是为了昨日祭天游意外之事，道:“ 好，有劳师兄了。”

　　谢怜让风信，慕情和寒若兮先带着红红儿先回仙乐宫，只身去了神武峰。

　　大殿外，香鼎生出的缭绕烟云染得整座神武殿犹如幻境。香鼎两侧，一排排长明灯悬空而浮，整整齐齐码成了灯墙。每一盏长明灯上都以端方凝重的隶书写着供灯人的姓名和祈愿。进了殿，大殿两侧同样是一排又一排的悬空长明灯。供在神殿内的长明灯，又比供在殿外的要更为珍贵了。

　　偌大的神殿前方，主国师正在神武

　　大帝像前奉香，三位副国师在他身后，一齐向神像拜服。

　　谢怜进去后，微一欠首,道:“国师。”

　　几位国师拜完了才回过头，示意他上前来。于是谢怜也过去，取了香，虔诚奉上。

　　半晌，国师才道:“太子殿下，我们几个商量了一圈，祭天游的事，只有两个解决办法。

　　谢怜道:“ 国师请讲。”

　　国师道:“ 第一个办法，把那个破坏了祭典的小孩儿找到来，我等开坛作法，最少，要封了他的一感，作为赎罪。”

　　谢怜猛地抬头,道:“ 不可以。”

　　他斩钉截铁地又重复了一句:“ 绝对不行。

　　国师点头，道:“ 我也早料到你会如此回答。所以，我们着重考虑的，是第二个方法。”

　　谢怜肃然道:“ 请讲。”

　　国师道:“ 这第二个办法，就是太子殿下你于仙乐举国百姓之前自行忏悔,向上苍请罪，再面壁一个月。

　　谢怜从容道:“不可以。”

　　国师一怔，道:“ 不是当真要你面壁思过什么的，只要意思下...咳。”他忽然想起来这还是在神武大帝像前，连忙改口，道:“ 只要有足够的诚心就可以了。”

　　就在谢怜和国师还在讨论赎罪的事情时，寒若兮抱着小花城，同风信慕情已经回到了仙乐宫。

　　刚一进门，一阵凉风刮过，冷飕飕的，寒若兮打了个寒颤。

　　不对，寒若兮猛的向后望去，这风不对，太过阴冷了，他没记错的话……

　　突然，警钟大响，寒若兮心底一凉，冲出门望天。

　　果不其然，此刻天空之上，乌压压一片黑气。

　　“若兮，怎么回事？”随后出来的风信慕情见此情此景也是颇为震惊。

　　那天上本来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怨灵，一见到寒若兮怀里的小花城，一个二个都像是见着了猎物的苍鹰，俯冲下来。

　　“不知道，先进去！”寒若兮打散几个怨灵，经过一天休息，他的灵力已经稍有恢复，但还是远远不够，“慕情，去画阵！”

　　三人退守仙乐宫中，风信慕情支持着阵法，寒若兮怀里护着小花城，安慰他别怕，抽空击散几个怨灵。

　　虽然这些东西威胁并不算特别大，麻烦的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几乎太苍山封印在那些罐子里的怨灵全都来了。

　　怨灵们也是聪明，见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将几人逼出阵法外，竟是推倒了四处烛火，蜡油撒了一地，火焰点燃了纱幔。

　　火势蔓延极快，转眼间，几人已是身处何处火海。

　　仙乐宫内依然是黑气弥漫，那些怨灵仗着火势根本不能伤其一分留守其中，只待那几人谁先出阵法，然后群聚而攻之。

　　“不行了！”风信吼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火烧死，就算不被火烧死，也得被烟呛死。”

　　慕情没有说话，但是那被火光照耀着脸色也难看得紧。

　　寒若兮又何尝不知，其实他早就看见了那些怨灵中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在哪，只要掐灭了它，一切都好说。

　　唯一的难处是，那怨灵距他不近，若是近了的话他还可以放手一搏，但是这个距离他也无能为力，火太大了。

　　再小些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瞬间。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目前也动不了谁，但是时间拖久了，不利的肯定是寒若兮一方。

　　再小一点，一点也行啊。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寒若兮的祈愿，火势似乎真的小了些，而且在这炙热的火场中，甚至还有了丝丝寒气。

　　就是现在！

　　寒若兮抓住机会，带着小花城冲出阵法。

　　慕情惊道：“若兮！”

　　没有过多解释，寒若兮只说了一句：“相信我！”

　　同时他也护紧了怀里的花城：“不要怕，我护好你。”

　　怨灵们一见目标出来了，尽皆发了疯往寒若兮方向冲去，另一方压力瞬间减轻不少。

　　险之又险避过一道又一道攻击，火焰近在眼前，燎掉了他好几缕头发，依旧势头不减直逼那怨灵，准确抓住了它，用力一掐。

　　一声尖啸后，怨灵灰飞烟灭，剩下的没了领头的，也开始胡乱窜，撞翻案几，撞倒柜子。

　　几人得空，一个翻身出了仙乐宫，就在刚刚翻出去的一刹那，里面似乎是烧的东西过多了，发生了一个小爆炸。

　　灼热的气浪将几人掀翻了好几米，若是刚刚再迟些，他们只怕已经葬身火海。

　　此时的风信慕情寒若兮，皆是灰头土脸，好不狼狈，唯一干净，也就只有寒若兮紧紧护在怀里的小花城。

　　谢怜行人终于赶到仙乐宫。谢怜没有留太多仆从在此，几十名从别处赶来的道人正奋力取井水扑火。

　　谢怜见着了他的侍从三人，风信和慕情半跪在地上，惊魂未定，寒若兮是直接跪坐下了，小花城从很寒若兮怀里出来乖巧坐在一边。

　　“没事吧。”

　　风信慕情二人有气无力道：“没事。”寒若兮费劲的摆了摆手，也表示没事。

　　这时，四位国师举袖，呼道:都回来吧!

　　那一群失去了头领的怨灵在仙乐宫里和宫外仿佛没头苍蝇一般乱转了一阵，终于无可奈何地被认了命，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几位国师的袖中乾坤里。 几十名道人在四下扑灭残余的火苗，殿内浓郁的黑烟渐渐消散。

　　几位国师走了进来，一看便问道:“ 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谢怜道:“这就是上元祭天游时，从城墙上掉下来的那个孩子。

　　众国师一惊。国师道:“你怎么把他给带上来了?”

　　谢怜摇了摇头，顾不得解释，问风信:“怎么回事。”

　　风信还吊着一条手臂， 站起身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他一上山，进到仙乐宫没多久，突然这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儿就从别的山头飞了过来，全都往殿里蹿，围着他蹿，越聚越多，出都出不去。”

　　谢怜望了望四周被烧得一片焦黑的、柱子是柱子、墙是墙的仙乐宫，道:“那这火怎么回事?”

　　慕情的脸上全是黑灰，道:“ 我们画了个阵守着。这群怨灵就引了烛火，烧了纱幔，想逼我们挪出阵法。

　　风信道:“ 幸好若兮冒险一搏，一把就抓住他们要害，不然再烧一阵，连阵带人都烧没了。

　　闻言，慕情闭上了眼，微微低头。而那边，几位国师已经围着那幼童，细细端详起来。

　　谢怜道:“国师， 这孩子，可有不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