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的日子过了快半年,张起灵后颈的麒麟纹身彻底褪成了浅灰色,像水墨画被雨水洇过。他不再频繁地盯着自己的手发呆,甚至会在给多肉换盆时哼起不成调的调子——那是我之前在他耳边哼过的民谣,他竟悄悄记了下来。
这天傍晚,吴邪抱着个快递盒冲进花店,盒子上贴着张泛黄的邮票,邮戳是长白山的,寄件人一栏写着“守陵人后裔”。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青铜片,上面刻着半截麒麟纹,边缘还沾着未干的黑泥,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这玩意儿看着眼熟。”胖子凑过来,指尖刚碰到青铜片,就被烫得缩回手,“他娘的邪门了!还带自发热功能?”张起灵接过青铜片,指尖触到纹路的瞬间,后颈的纹身突然泛起淡红,像被唤醒的火苗。他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很快松开:“没什么。”
可那天夜里,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眼神发直地盯着窗外。我被他惊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花店门口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老头,手里举着盏马灯,灯影里的脸沟壑纵横,竟和湘西老河村那个求助的老头有七分像。
“你是谁?”我推开门喊了一声,老头却像没听见,转身往巷口走,马灯的光晕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影子里隐约缠着锁链。张起灵抓起外套跟出去,我们跟着老头穿过三条巷子,最终停在一座废弃的城隍庙前。庙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有人在敲青铜。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腐朽气扑面而来——和张家古楼、湘西溶洞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城隍像前摆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三炷香,香灰落成个诡异的图案,正是青铜片上的半截麒麟纹。穿青布衫的老头背对着我们,手里拿着个小锤子,正在敲打块青铜板,板上的纹路渐渐清晰,竟是另一半麒麟纹。
“终于来了。”老头转过身,马灯照在他脸上,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球是浑浊的灰白色,像是瞎了,“第八个起灵,该补全纹身了。”张起灵皱眉:“纹身?”老头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你以为褪色是好事?那是魂魄在剥离,再拖下去,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他举起青铜板,两半麒麟纹拼在一起,发出一阵嗡鸣,张起灵后颈的纹身突然发烫,他闷哼一声,扶住城隍像才站稳。“这是‘归位纹’。”老头用锤子敲了敲青铜板,“每代起灵都要在三十岁前补全,不然会被张家的血咒反噬,变成没有思想的行尸。”
我突然想起长白山青铜镜里的画面,他倒地时纹身化作血雾——原来那不是宿命,是血咒的反噬。“你到底是谁?”我挡在张起灵身前,“为什么要帮他补全纹身?”老头的瞎眼转向我,嘴角勾起抹古怪的笑:“因为我是第七个守陵人,当年没护住第七个起灵,总得护住第八个。”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颗黑褐色的药丸:“这是‘镇魂丹’,用九十九个张家人的指骨磨成粉做的,能暂时压住血咒。但要彻底解咒,得去趟巴乃,找‘养魂树’的根须。”张起灵接过药丸,却没立刻吞下:“养魂树?”
“在巴乃的蛇沼里,”老头敲了敲青铜板,“那树是用第一代起灵的血浇活的,根须里藏着解咒的密钥。不过记住,千万别让树藤缠上,那玩意儿会吸人的记忆,缠得越久,忘得越干净。”话音刚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落在青铜板上,两半麒麟纹瞬间亮起红光,映得他的脸像张纸。
“我时间不多了。”老头把青铜板塞进张起灵手里,“这板子能引你们去蛇沼,别像第七个起灵那样……为了护着心尖人,宁愿被血咒反噬。”他说完,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马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苗熄灭的瞬间,人彻底消失了,只留下股淡淡的檀香。
回到花店时,天已经蒙蒙亮。张起灵把青铜板放在桌上,两半麒麟纹拼合处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像在流血。他后颈的纹身依旧发烫,我伸手去摸,指尖竟被烫出个红印。“得去巴乃。”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熟悉的坚定,“但你不能去,蛇沼太危险。”
“又想丢下我?”我抓起青铜板,板上的液体沾在手上,竟传来冰凉的触感,“张起灵,你记不记得在长白山你说过什么?你说结局要自己挣,现在想一个人去挣?”他沉默了,指尖摩挲着那块青铜板,半晌才低声说:“我怕养魂树吸走你的记忆,怕你忘了我。”
“那你就更得带着我了。”我把青铜板塞进他怀里,“就算忘了全世界,我也能凭着这纹身认出你。”他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后颈的纹身似乎淡了些,不再那么烫人。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收拾行李往巴乃赶。胖子听说要去蛇沼,兴奋得差点把花店的多肉踩烂:“胖爷我早就想会会那地方了!当年听我爷爷说,蛇沼里的野鸡脖子比胳膊还粗,正好抓来下酒!”吴邪翻着地图,眉头紧锁:“守陵人说养魂树在蛇沼中心,那地方连GPS都定位不了,全是会移动的泥潭。”
张起灵把青铜板挂在脖子上,板上的麒麟纹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它会指路。”车开到巴乃村口时,村长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对着我们的车龇牙咧嘴。村长闻讯赶来,看到张起灵脖子上的青铜板,脸色骤变:“你们……你们要去蛇沼?”
“大叔,您知道养魂树?”吴邪递过去支烟。村长摆摆手,脸色发白:“那哪是树啊,是催命符!前几年有伙考古队进去找它,出来时个个眼神发直,问啥都记不清了,没过半年就全疯了。”他指着村西头的方向,“而且最近蛇沼里老有怪声,像有人在哭,夜里还能看见绿光,村里的狗都不敢靠近。”
我们在村长家借了艘船,往蛇沼深处划去。水面漂浮着绿色的水藻,像女人的长发,划桨时总能碰到滑腻的东西,不知道是水蛇还是别的。划到正午,青铜板突然发烫,指向右前方的一片芦苇荡。芦苇荡里立着棵奇怪的树,树干布满褶皱,像无数只手缠在一起,树枝上没有叶子,挂着些透明的囊袋,里面裹着模糊的人影。
“那就是养魂树?”我指着囊袋,“里面裹的是……人?”张起灵的脸色沉了下来:“是被吸走记忆的人,成了树的养料。”他刚说完,树藤突然像鞭子似的抽过来,缠住船帮,船身猛地倾斜,我差点掉进水里,被他一把拽住。
“他娘的这树成精了!”胖子用工兵铲砍树藤,可砍断的地方很快又长出新的,还渗出黏糊糊的液体,溅在船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张起灵拔出黑金古刀,刀身砍在树藤上,冒出阵阵白烟,树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震得水面都在晃动。
“根须在水下!”他指着船底,“得把根须挖出来!”吴邪用洛阳铲探进水里,果然触到坚硬的东西,像是树根。张起灵跳进水里,黑金古刀插进泥里,很快就挖出一截暗红色的根须,根须上长着眼睛似的斑点,被拽出水面时还在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