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人回到星巴克时，几个人已经在等他们了。
“你们俩怎么出去这么久？”杨川问。
“唉，没办法啊，谁叫我遇上知音了呢！”叶将黎乐呵呵地答道。
“行了行了，就差你们俩了，杜晓晓你赶紧帮帮忙把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张晨帮你写的稿子改了，叶将黎那份ppt我已经帮她做 得差不多了，你的我就帮不了了，你看着改改！”
“你效率还挺高的。”
“那你看看！”
杜晓晓向杨川点点头，接过刚才的稿子。整洁的白横线本上写着一篇密密麻麻的手写字，字迹与人与白纸都是那样的不成正比。
张晨的字很丑，虽不至于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七扭八歪或一大一小，但全部都是倾倒在同一方向，杂乱无章中恍惚有点秩序，仔细一瞅却完全看不出个数来，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辨识度很高，因为高中生真的很少有写得这么难看的字了。
她初中就批改过很多次他的卷子，因此在座的各位只有杜晓晓自己已经张晨本人可以看懂。
她细细读了一遍稿子后点头微笑：“挺好的。”
“就……挺好的？”张晨问。
“嗯，我写东西太含蓄，还怕写不好这种激进的演讲稿，虽然你写的东西确实对于我们的活动来说有失水准，但还蛮符合这种形式的，我在这个基础上改改，再接着写一部分，咱们就应该差不多了。”
杜晓晓没有看他，这段话看似亲切自然，可话里话外充斥着无尽的生疏之感，是对着他说的，却是说给大家听的。
张晨默不作声。
“……张晨你……来一下。”晓晓伸手将张晨招呼到她身边，对他慢条斯理地进行纠正。
“你这处转折有点儿生硬，你看一下，如果我加上……”话说到一半，她发觉男生并没有在听，貌似是溜号了，便转过头看他，却没想到迎上他的眼睛，炙热而复杂。嘴边的话就这样顿在了这那里。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看不透，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晓晓清楚那并非心跳声满身心的扩大，而是心悸，她望进他温柔的眼神里却害了怕。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她尽力用语气中的不满隐藏恐惧。
男生这时才反应过来，赶忙答道：“噢……！对不起，你能再说一遍吗？”
“算了我自己改吧，用不着麻烦你了。”杜晓晓皱起眉头摆摆手。
他愣住，眼神复杂，用一种“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啊”的表情看她，她没搭茬，假装看不见。
张晨见她没有搭理自己，知道再说话就是自讨没趣，于是又去转头给张纯他们帮忙，晓晓则是安静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修改演讲稿。大概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她便改好了手写稿，为了更清晰，自己又找了几篇笔记纸腾了一遍。
最后一笔落下，盖上笔帽，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上的稿子推给张晨：“我写完了，给。”他接过那几张笔记纸，静静读起来，没有出声，却能让人感到他有多认真。
“真厉害啊，杜晓晓。”他点着头惊叹道，“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呢！”
“哦，”杜晓晓的语气冷冷的，“你知道什么，我一直很厉害。”
这句话噎得张晨不知要怎么接下去，倒是杨川忽然救场：“嘛，别一个人看啊，给我们看一眼年级第一的大作呗！”说罢，一脸笑嘻嘻地将手写稿夺了过去。一套动作下来，才让她的态度得以缓和，晓晓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着头默许了。
在几人轮番查阅了杜晓晓的手稿之后便引来一阵惊呼，他们都说，不愧是语文学年第一的文笔，就是牛。
她没有接受称赞，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还差远了。”
“你差远了，那我们算什么？”杨川打趣的问。
“你这次语文多少分？”
“69.5，怎么了？”
“别人我不清楚，反正你是挺垃圾的。”杜晓晓笑着调侃他。
“你妈！”杨川装作恼羞成怒的样子，一度控制着几人融洽的气氛，直至在所有人的打打闹闹中完成了一天的任务。
下午五点钟，天空中的红日缓缓退去，几个人约定第二天再次相聚在c贸街的星巴克，将最后一部分进行下去，于是也都陆陆续续离开。
杨川在中途去了趟厕所，叶将黎和李桃前脚后脚，张纯向他先打了个招呼，也随之走掉。
“你回去吗？”张晨背上书包，问杜晓晓道。
“不了，你回去吧。”晓晓看也不看他。
张晨张张口，本想再说些什么，见杜晓晓没有打理自己的意思，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太晚回家，别让阿姨担心。”
晓晓没有接话，也没回应，而是不明所理的一直盯着张晨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晚回家干你什么事？你是我谁，我们有熟到那种地步吗？还有，我妈认识你吗，凭什么担心？
她愈发觉得张晨今天不大对劲，可此时自己的思绪很乱，无法思考，只好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英语练习册写起来。
“你不回去？”杨川刚从厕所出来，就看到桌前的女生呆呆地看着练习册发愣。他用洗干净的湿漉漉的手在晓晓眼前晃，意思是叫她回魂儿。
“喂，你不回去了啦？”
女生缓缓抬起头，还是一副没从自己世界中抽离出来了样子。
杨川鬼鬼一笑，趁手还没干，在杜晓晓脸上甩了几滴水，逗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从精神世界惊醒，并没有计较，而是接着他的话回答：“不回去，我想学会儿习。”
说罢，便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支红笔做起刚刚愣神之前空下的英语语法填空的一个空，写了一个字母发现颜色不对，于是赶忙又拿起一支黑笔将单词写完，开始对起答案。
“你还挺用功，这么热爱学习？”杨川晓有兴致地瞟了一眼她的练习册，“呦，可以啊，对九个。”
杜晓晓看着自己最后一道两个颜色的错误答案无声叹了口气：“没，我一点也不喜欢学习。”
“不喜欢还学，你这，自我摧残？”
“……你就当打击报复吧。”
他挑眉，转过身收拾书包，一边嘱咐：“那你早点儿摧残晚早点儿回去吧，我看这天快黑了，大冬天的，路滑，还冷，你注意安全啊，我先走了。”
他收拾完书包，身旁的女生也没有应他，一动不动地写题，也没多在意，推门出去了。
北方的十二月天黑得越来越早，还不到五点半，此刻就已经夕阳西下，蒙蒙黑了。
天色渐暗，而她却好像压根儿没听见他说话、想要回去的意思，他的心里隐隐不放心。
没走两步，停下，摇了摇脑袋，又向前走几步，再停下。他抬头看着压抑的灰色天空，不由的在良心上谴责自己。
人家可是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小姑娘，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走。他把她撂在店里自己回去，留她一个等天黑到看不见人影再回去。
雪开始下，莹莹的雪花落在他羽绒服上。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奶奶的。”他暗骂，于是折返回去。
推开星巴克大门的时候，杨川发现杜晓晓已经把位置移到了门口，所以一眼就能看到她。
此时的杜晓晓已经将英语练习册换成了数学卷纸，左手边放着一杯喝过几口的红梅黑加仑冰摇茶。
当她刚把卷纸翻到“指对幂”那一章时，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侵袭她的寒气。
她抬起头。
看到了杨川。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问。
“我……”面前的男生硬生生憋出一句话，“爷有东西落这儿了，回来取！”
虽然这么说，可男生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晓晓挑起眉毛细细打量他一阵，回想着方才自己收拾东西搬座位的时候并未看到有什么其他人的东西，于是目光飘向原来座位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
那个座位上什么都没有，干净到不像有人坐过。
她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杜晓晓目送着杨川象征性地在座位附近找了一圈，并在看似干净的地上像模像样的捡起什么东西放进书包侧面用来装水杯的兜里。
怎么看也不像那东西很重要的样子。
她笑了，打趣着问：“哦～，那你东西取到了？”
“额，嗯！嗯……”男生下意识躲避她的视线。
“那你可以回去了啊，现在天色这么晚了。”她憋着笑说。
他拎起书包，动作像是被播放了0.5倍速：“那我走了啊！”
“嗯。”
“我真走了！”
“嗯，你走吧。”
杨川脸有点挂不住，向门口方向挪了两步，最后挪到门边，见杜晓晓还是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自己停住。
他转过身，终于拉下面子：“我…你…额……要不我们一起？”
“一起？”
“我是说，天挺黑的，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怕你一个女生不安全，正好我有东西落这了，干脆一起回去算了，我还能送你。”话说到这里感觉不大对劲，连忙补充，“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家里人一问起来，最后跟你待一块儿的人是我，那不得、那不得让我倾家荡产啊？”
杜晓晓没有说话，一直不怀好意地朝他笑，笑得他心里发毛。
“你怎么……”
“好。”
“啊？”
男生愣住了。
“你不是说要一起？”她歪着头问。
“啊…嗯、嗯……”
“那正好，我怕黑。”
晓晓的眼睛眨啊眨，纯洁如不谙世事的婴儿，令人觉得凡是带有怀疑和猜忌的想法放在她身上都是可耻的。
可他却明白，她在给自己台阶下。
“你说得对，现在就我们俩，你要是不让我安全回家，确实有倾家荡产的很大风险。”她像模像样的胡邹。
“不过你可能得等我久一点，”她指着自己还没开始写的数学卷子，“这样吧，我先收拾一下东西，给你腾出个位置，过会儿去吧台给你买杯喝的，算我感谢你的。”
“没事儿，”杨川摆摆手，“这有啥大不了的，我自己付钱就行。”
她默默微笑，觉得他在和自己客套。
思考一阵，晓晓认为相对直接把东西放在更大的桌子上，收拾桌面从而腾出位置反而更麻烦些，于是拎起书包又回到今天上午他们几个座的地方。
东西摆好，回头，杨川手中已经拿着一杯同自己一样的冰摇茶了。
“你怎么不等我？”
“我看现在没什么人排队，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他把书包放到她对面座位上，左手插进口袋，没有坐下的意思。
杨川喝了一口右手手中的冰摇茶，加了冰，在口中含了会儿，没迅速咽：“而且你看我像这么爱贪小便宜的人吗，大老远跑回来就为让你请我喝饮料？”
“挺像的啊。”
“嗯？？”他瞪大眼睛。
看着对面女生一本正经而无辜的神情，他一不小心便将自己嘴里的那口饮料喷出来。
还好射程不远，他一手捂着嘴一手匆忙而粗暴地翻找书包里的面巾纸，不料没翻到，倒是杜晓晓主动递来了一个便捷式纸抽，他想都没想就接过，猛烈地擦起嘴来。
擦干净嘴，又抽了几张纸擦桌子，生怕方才哪口饮料波及到杜晓晓的卷子。直到仔细检查了一番，他才安然。
抬头，刚要说谢谢，便迎上全程一直微笑着端详自己的女生的脸。
她不笑的时候算得上漂亮，假笑的时候一眼就能被看穿，此时的笑容甜甜的，要比不笑更加惊艳。
心跳像被蜜糖炮弹击穿，漏了一拍。由于刚才没来得及喘息，他开始不停地咳嗽。
晓晓连忙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她听妈妈说，这样会好受一点。
果然不一会儿，他就不咳嗽了。
杨川仍然面露难色，一脸痛苦，他自己知道并非是被呛到了的缘故。这不明缘由的猛烈心跳，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你怎么了？你你你你你别吓我！”晓晓惊慌不已，时不时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男生的双眉之前皱成了川字，难受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破绽——就算有什么破绽，她没经历过，也看不出。
只见他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句话：“我、可、能、犯、心、梗、了！”
“啊？”杜晓晓眨眨眼，愣住了，只觉得不可思议，“你、你刚才被我气的？”
她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表情确实不像在撒谎，于是放缓语气，轻声问：“你、要不你先歇歇，用我去给你递杯水吗？”
“行。”杨川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胸口，直到她向服务员要了杯温水，递给他喝，他才得以缓和，却还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了好一阵子。
“你看你，是不是没少跟人生气，这病你朋友知道吗？挺吓人的，你以后得少生气……你朋友会惹你生气吗？我，我以后也不气你了，抱歉……”
他装作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没说话。这倒不像他的作风，她没多想，以为是他真的生气了，便也默不作声。
不是心梗，是瞎编的。其实他早就好了，只不过怕她发现自己烫得不行的脸。虽然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为什么怕被她发现，不过刚刚被她那么照顾，让他心里觉得也不错。
他从小到大还算健康，虽然生过几场大病，但都和心脏没啥关系，也许是回来时走得太急，屋里屋外温差大，还喝了冰水，又被她气了一下，呛了一下，身体没跟上脑子，心脏一下子赶不上趟了才这样的？杨川在心里猛猛点头，以表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多么正确。
他死都没往别处想。
也不是没想过，但这也太快了，搞得像他是个只看脸的随便之人一样。
虽然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静静看着对面女生的脸，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都不同，他不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不再敢再次轻易下结论。
毕竟曾经做了那么多错事，他已经长记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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