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有

姬玉之前对司凤挑拨离间，并没有存着天帝会因此恢复羲玄真身的念头。因为一旦羲玄归位，姬玉就可以借二人血脉联系，找到天帝的真身。

天帝不会那么愚蠢。这次也是以为姬玉已经失掉大部分修为，再加上司凤一再因姬玉忤逆他，他才会将羲玄归位。

但是现在，姬玉抓了梅汜、又抓了羲玄，天帝却依然保持着成竹在胸般的镇定自若，好像料定她无法从中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姬玉再次查探，梅汜身上有两道障目神印，破完一道还有一道。她认真确认再三，已将梅汜身上的障眼法破除干净。“天帝”的面容又重新变回最初的梅汜。

旁的人已经彻底看不懂事情的发展了，这是姬玉和天帝的对弈。其他所有人要么是沦为棋子，要么被排斥在棋局之外。

而梅汜，确如柏麟所言是个画痴，只对美的事物感兴趣。美的定义很广泛，有优雅的、庄严的、凌乱的、暴虐的等等……

他看着姬玉微微一笑，然后语气有点生硬地说道：“你有一双干净的眼睛。我会把你画得更好。”

姬玉这样一个私欲野望熏心的人，梅汜竟然说她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就连姬玉也不禁晃了晃神，现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姬玉皱起眉头，不再理会这个性情古怪的痴人。目光转而停留在羲玄身上。要说他和禹司凤最大且唯一的不同，便是他没有了那种少年人的赤诚热血。

禹司凤已经被她和天帝联手杀死。如此，她看着眼前的羲玄，心中便产生了极深的厌恶感。

而羲玄，只是以一种死水般的目光看着姬玉。

姬玉没有犹豫，划破了羲玄眉心取来精血，利用血脉联系，对天帝的真身寻踪。

术法的灿灿金光一经形成，没有按照姬玉原先所想的落到梅汜身上，而是没头苍蝇似地乱撞，最后溃散于天地间。

空气一片沉默。

天帝的表情既谈不上胜利的喜悦，也不算平静自谦。他仍然不放弃扮演着一个令姬玉厌恶作呕的仁慈长者姿态。

“我的真身早就散灵归于天地，就算是我想让出天帝之位，也让不了。此乃天意使然！也说明你，并不配得到天道馈赠。”

此言诛心。

姬玉一生，行善积德只是为了充当伪装的门面，从来没做过什么有利于三界众生的事情。

如果说一定要有，也许是夺走了罗喉计都的功力，阻止怨恨积累千年的魔煞星毁天灭地。但这也是出于私心。

试问这样的人，如何有资格得到天道的认可，将这三界易主？

姬玉杀气腾腾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大不了打翻鸿蒙熔炉，重塑这天道法则！”

柏麟听到她的话，神色顿时一片惨淡，倒是比天帝还要激动上万分：“不，你休想！我绝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无支祁等人也是呆愣得说不出来话，他们是想反天界，可是打翻鸿蒙熔炉会让一切因果消散，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姬玉收了杀气，挑眉看向柏麟含笑道：“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么认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是做什么？我要是会打翻鸿蒙熔炉，之前就该不计后果地强攻了天界，干什么费力和他兜圈子。”

“你到现在，对我的信任还是少得可怜。唉，姬某实在是伤心！”

她嘴上说伤心，其实心里完全没有，更像是当着众人的面在调戏柏麟。

气氛一下子又变了，若不是场合不对，司命甚至想掏出笔在《三界恩怨录》上奋笔疾书。

四处投来偷偷摸摸的目光，柏麟奈若何？除了端着威严面目，难道他还能一个接一个地瞪回去不成？

姬玉运出手中不详的煞气，已经紧紧地缠上了梅汜。

“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①。好一出无中生有。”她称赞道。

无中生有是运用假象，但不是弄假到底。而是使假象变真象，大小假象，掩护真象。

姬玉看向天帝：“你的这套说辞很完善，乍听也找不出错漏。但说出来的时机一点也不恰到好处。你若是在我攻打昆仑的时候就如此‘直言相告’，尚算可信。现在说出来，更像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

“梅汜与羲玄没有血脉联系，他长得和你也不一样。这只能证明他不是你真身强行化作的人身。如此，便还有一种猜测，这是你的真身轮回转世。”

天帝摇头，似对她钻牛角尖颇有些无奈：“纵然是真身轮回，也该长得相同。”

“真身连同心魂也可以一分为二的嘛！阁下做事如此谨慎，定然不会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姬玉像是在随口胡吣，可她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天帝那张脸。

“你难道仅仅因为毫无根据的猜想，就要枉送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无辜，也算不上多无辜吧？把柏麟改造魔煞星的过程仔仔细细地画在修罗王宫，这件缺德事阁下既然不肯承认是你指使，那就是梅汜暗中故意动摇天界了。”

“我在帮你处置罪人，你怎的还不领情？”论诡辩，姬玉同样也是一把好手。

天帝面目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梅汜即便有罪，也罪不至身魂俱消。”

“天帝老儿莫要东拉西扯！”无支祁随后对姬玉喊道：“他越是阻拦，就越说明你的推测可能是真的！”

而天界众人听到现在，已经麻木不仁了。事情真真假假、虚实交叠，横竖这两人互相指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所以其实还是帝君最靠谱……

姬玉略略一点头，随后转过脸去看梅汜：“你就要死了，可有什么话说？”

“我还没有把你画完。”他答道。

姬玉当然不会顺着梅汜的话去应承其心愿，但无可否认他身上有种特异的气质在吸引着她。

她好奇地问：“为什么说我有一双干净的眼睛？”

“因为你在享受快乐。哪怕身处劣势，也乐在其中。”

“哦，你不快乐？”

“我很快乐。是他不快乐。”梅汜说话直白得可爱，口中的这个“他”，毫无疑问指的是天帝。

姬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和你相比起来，他简直庸俗得不堪入目。我倒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无支祁惊呼：“不可！如此岂不是正中天帝的下怀？”

“他左手是激将法，右手是取怜策。杀和不杀，你要我选择杀？”姬玉挑眉道，“万一事情如我所猜测的那般，杀掉梅汜就只能拿走一半的天道神格。天道限制，我便不能再出手杀凡人。那另一半，可就永远得不到了。所以我选择，等真身凑齐了再杀。”

“你已经有头绪？”

“岂止是有头绪，就在刚才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姬玉看向天帝缓缓一笑，却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您觉得如何呢，父皇？”

而天帝终于在此时，失去了他的老成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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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三十六计之无中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