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里的少年与猫 6

十

一想到那些写小说的混蛋，我不禁又打量了下门边那张靠墙摆放的桌子，两个紧闭的抽屉正对着窗户，也就是说坐在那儿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背光的。何必要这样摆放呢？我一边想着一边拉开吱吱呀呀的抽屉。

深褐色的木板上摆着一架绿色灯罩的台灯和一支蓝色的钢笔，另一个抽屉里则是一本装在透明塑料封套的墨绿色笔记本。这时我突然想起以前审过的一篇短篇小说的开头就是打开一本写着小说的笔记本（俗称套娃行为），除此之外我想不起小说的任何其它部分了。

我吹开封套上的灰，取出笔记本。翻开时一股淡淡的霉味从泛黄的纸页上飘散开来。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虽然有点失望但我随即感到这才是正常的。不是每一个抽屉里都会塞上一个装满故事的笔记本，里面最多的永远是灰尘和虫子屎。

十一

现在可以说说我是怎么到这来的了。

起因其实非常简单，就是那种每个编辑都不愿碰见但又总在发生的事。从我手里头过审的一篇小说不知给哪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举报了，来到杂志社的两个公安干部说小说里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个遭殃的作者更不明白。后来主编给我指着小说的开头第三段说可能是这句。把我就也把这句不该说的话写在这里好了。

“要是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作者J·D·Salinger）活在中国，保准要在青春期自杀。”

我个人认为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中国永远不会出现霍尔顿，就算有也都在青春期死掉了，不是自杀就是慢性自杀。但是有人说这句话错了，而且是有倾向的严重错误，不该被写出来，更不应该被印刷成铅字传播到人民群众中去。我不明白既然刊物都已经发出去了难道还要收回来退钱吗，更何况它也没让哪位读者自杀。但没办法，有的人说你错了你就不可以认为自己是对的。

后来的事情你们大概也能猜着一二了：杂志社被勒令停刊一个月整改。主编则让我先不要去上班以免被同事打，当然我知道自己以后多半是没班可上了，主编这么说只是给我一个台阶下而已。

三天后我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遍，找到房东退了房，把家里仅有的一些东西全都挂到二手市场上。做完这一切后买了一套骑行护具和一个耐磨的登山包。在出租屋里度过最后一夜之后，我背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登山包，咯噔咯噔地骑着公路车离开了省城。

十二

其实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离开省城的第一天我一直在周边的县城里瞎晃悠，那个地方的景观和省城过于相似以至于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兜了一天的圈子。直到第三天晚上在某条并不宽敞的国道上停下来喝茶时，抬头望见了漫天铺散着的沉默闪烁的碎星，我才确认自己确实正在远离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