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沉船7

三

【1】又是七点，窗下准时响起自行车链条的咔咔声。这几天图书馆的大妈都懒得给闹钟上发条，只消在那小鬼的胶皮凉鞋在台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之前去打开图书馆的门就好。

看着阿哲挎着军绿色蓝星单肩包走向二楼，管理大妈不禁开始瞎猜这次他又会借什么书，这已然成为她每天起床后的一个乐趣。几分钟后阿哲拎着一本看起来能杀人的巨大硬装书来到柜台前，是《流体物理学》。

八二自行车不知第几次从湖堤公路上驶过，单肩包这次没能飞舞起来，硬皮书的锋利的边角硌得阿哲屁股生疼。

路过建斌家的红砖小楼时，建斌他妈正在门口的竹筐上晒黑鱼干。阿哲车还没停稳，她边笑着说道：“建斌去他爸厂里干活了。”趁阿哲发愣的空挡，她顺手往自行车把上挂了一袋鱼干。“你爸爸今年有没有回来？”“十二月回来。”“昨天我听建斌说你要跑乾丰去上学，那边有没有亲戚？”

“有一个表舅……”“能去外面终究是好的。”

“我先回去了，谢谢阿姨。”“有空记得来吃饭啊。”

回到家属楼时，加雷萨正在往货架上摆烟。椅子下的斑斑一听见自行车叮叮叮的铃声便钻出来站在门槛上。“老雷！”“作甚？”加雷萨头也不回地答道。“这袋鱼干给你。”“我还缺这东西吗？”“又没让你吃，我带个斑斑的。”阿哲把袋子往柜台上一丢，低下身来抚弄这斑斑长着黄白色斑点的脑袋。“对了，小鬼，传达室有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好像是你爸寄过来的。”加雷萨忽然感觉后背刮起一阵风，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没人了。

“啪”的一声巨响把鱼缸里的两条火尾鱼给惊醒，它们在缸底不安地相互环绕着，搅起成片的泥沙和碎螺壳。阿哲急不可耐地撕开刚甩到桌上的巨大牛皮纸袋，一本硕大的灰色线圈本掉在地上。随之一起飘下来的是一个白色的信封。

阿哲抓着撕开的袋子呆立在桌子旁，过了好一会才慢慢俯下身捡起信封打开。

[阿哲

展信佳

近来过得如何？你以前夏天一到就容易感冒，现在是不是还会踢被子？

一周前兰老师写信给我，说希望你可以留在本县的高中。我现在还没给他回复，这件事可以由你自己决定，当然你愿意去乾丰的话这边我也会帮你准备好。下个月表舅会去旧城看你。

你要的书我买到了。在热爱科学这方面你和你妈还真像。

今年部队要去南海驻扎一段时间，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到时候有时间再告诉你。

随信附上3000元生活费，有需要其他的可以回信告诉我

代问加雷萨大爷好

父

3124年

7月6日]

鱼缸里如飘絮般的泥沙缓缓沉降下来，火尾鱼吃进了一片碎螺壳，但很快抖了抖身子给吐出来。

阿哲把信按折痕折好塞回去，信封放进抽屉里，压在蓝色的水滴状晶石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