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九）

身边人没有回应，江沭宛若站在零下的环境下，光着身子还吃着冰，浑身都冷，冷到了骨子里。他无法言语心中的酸涩，只能钳制住乱动的林祧月，一步一步很艰难的给她拆下了纱布。

林祧月感觉到一样被卸除，瞬间就没动了。她慢慢的往上摸，居然短暂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揪住了江沭整颗心。

他慌慌张张，有些猝不及防，导致表情来不及控制，整个人呆呆傻傻的。他眼里含了泪光，有激动闪烁其中。

他抹了抹眼睛，轻轻的念：“祧月…”

林祧月不知道他这般深情，只是一会，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江沭给她处理好伤口，避免造成发炎，冰冰凉凉的涂抹上去，林祧月又要开始失控。

她感觉自己悬浮在一个巨大的屏障上，是一个圆圆的，外表很光滑的屏障，而她就在屏障的外面趴着，一览无余的趴着。旁边有人靠近，她无处可逃，有什么东西涂上了她的眼睛上，她下意识的嘶叫出来。

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害她！

那个屏障，不让她逃跑！

屏障保护了那里面的一群人，那些人面面相觑，有的目光纷纷看着她；很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林祧月已经很难懂其中的恶意和善意了，但是大多都是没有善意的，只是嘲讽和奇怪。

林祧月只觉得，那些人在嘲笑她，他们嘲笑她一无所有，倾尽全力也无计可施。

她疯狂了，癫狂了，想要杀掉那些置她于死地的人！

世间为什么一个爱她的都没有？

她问自己，问自己肮脏的灵魂。

灵魂不回答她，林祧月难看的哭了，难看的抓狂，难看的让自己更加难看。

江沭手忙脚乱，把林祧月固定住，林祧月的身体已经到了极致了，已经很难进食，整个人也轻飘飘的，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跑。

她现在，是真真正正的皮包骨。

但是美人在骨不在皮，一个人再怎么落寞和狼狈 ，她表面存在的东西不会变。林祧月美，美到了极致。

即使是她现在瘦的不成人样，也依旧美到足以惊艳岁月，那种美，是柔和到让人窒息的美。

当你看见大海，你会感到惬意，当你看到鲜花，你会感到沁人心脾，如果你有这些感受，看见林祧月的时候，你同样感同身受。

江沭看着林祧月脆弱的一张脸，眼睛因为过度充血不太能睁得开，半眯着，眼里一点神采都透露不出来，浑身恹恹的，甚至戾气肆意。

他颤抖着手，给林祧月换好了纱布。

林祧月又感觉到异样又回来了，发出低哑到绝望的哀嚎，她趴在地上，指甲狠狠的抓着地面，但是因为不吃饭没力气，只是软趴趴的时候划过光滑的地板。

林祧月的衣服被脱了下来，江沭要给她擦身子，这个时候 他都要给她注射镇定剂，因为林祧月的身子非常敏感，有人碰她就会发出尖叫。

原因显而易见，在那段无人可知的尘封岁月里，无法想象的，林祧月受到了什么样非人哉的虐待。

江沭闭了闭眼睛，痛苦流露出来。

不是逼到绝境，没有人想怎样。

林祧月的手在空中无助的挥舞了几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想憎恨的用什么东西去替代愤怒；江沭讲手递了过去，林祧月猛地挥出一个巴掌，估计用了八成的力气，手被打偏过去，有些泛红。

江沭毫无感觉的把手垂在身边，温声低哄：“祧月，睡一觉吧。”

林祧月偏过头，镇定剂的效果很好，片刻间她就没了动静，整个人安静下来。

江沭开始脱他的衣服，轻轻的，温柔的，像是在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只是胸腔都痛的厉害，身上无数的淤青刺瞎了他的眼，无论看多少遍，他都感觉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只是淤青还好，上面还有陈年留下的火烧疤，坑坑洼洼的，在一个女孩子柔软娇嫩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突兀难看。

医学科技发达，但是拖久了的伤即使再怎么治疗，也回不到原来毫发无损的样子。

江沭垂头，心里默想。

就像一个人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创伤，无论再怎么治疗，也回不到当初。

江沭知道，他如此的细心照料着林祧月，是没有半分好处的，林祧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好，或者不久后消香玉陨。

江沭留不住她，但是他愿意一直陪着她，就算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那又如何呢？他根本不在乎，他爱她，这就够了。

什么样的祧月，都是他所爱的祧月。

只是……

江沭捂住眼睛，沉沉的发出闷哭的声音……

祧月可能……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