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极目远望，平铺天际的云层缓缓移动，在起伏的沙漠上投下巨大的影子。尽是一片苍茫浑厚的黄，长风卷沙，广袤无垠。

       少女蹒跚于大漠之中已三天三夜，饥渴难耐，惶惶不安。荒凉的沙地上留下一串漫长凌乱的脚步……疲惫的身躯再也撑不下去，昏倒在地。

        再次睁眼，泛黄的白色帐顶映入眼帘。程悦一时有些呆愣。

        “姑娘，你醒啦。”嗓音惊喜清脆。

        小丫头身着窄袖短衣，见程悦醒来眼前一亮，急忙从矮木桌上倒了一杯温水，小心递给她。

        “谢谢。”程悦接过，不解问道“我怎会在此？” 

         小丫头连连解释，“是主人外出时救你回来的。”

         “我这就去告诉他你醒啦！”小丫头急忙跑了出去。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帐帘掀起，进来位挺拔俊朗之人。没有分毫粗莽，倒仿佛让人看见了山间的明月，林中的清风。

        “多谢公子相救。”程悦下去行礼。

        “多礼了。”来人将她扶起，“看姑娘服饰应是中原之人，怎会昏倒在这大漠之中？”

“……”少女眼睫低垂，轻咬下唇。

         见她沉默，裘季抿抿唇，“若是无处可去，姑娘可在此处住些时日。”

         ……

大漠的星空极美，深邃的苍穹中星子显得越发清朗，大的，小的，亮的，暗的，交相辉映，若隐若现。

        躺在沙上的少女察觉有人接近，开口“我想回中原”。

        “在下可送姑娘回去。”裘季淡然一笑“不过路途遥远，还需些许时日做准备。”

        ……

        半月之后，玉门关。

        戈壁滩上沙砾四起，出奇地安静。

        感受到四周隐藏的气息，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出来吧。”

        霎那间，关内显现几道黑影，直奔出声之人。

        裘季眯起眼睛，盯着停在四周的黑衣人，一声蔑笑。眨眼间，空中只留阵阵残影，再看，众人已被击倒在地。

        “姑娘没受伤吧？”

        话音刚落，一把寒剑已停在裘季肩上。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继而挑眉轻笑，“姑娘这些日子藏的够深啊。”

       “先生的地盘上不好动手，只好把您请来了。”程悦漠然锁眉，将剑身移近男人脖子。麦色的肌肤上立刻渗出一缕鲜血。

        “鄙人受宠若惊。”裘季笑容更深。

        关内远处走来一位瘦削之人，样貌昳丽，气质阴森，好似一条毒蛇。

        “不想裘某还能劳三皇子大驾。”裘季收起笑意，直视来人。

        “先生可是贵客，我自是要亲自迎接。”朱翊桀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个白色瓷瓶，“为了合作，先生还是服下此药吧。每月毒发时，程悦会送抑制的药。不用担心，事成之后自会为您解毒。”

      裘季皱眉接过瓷瓶，将药丸一吞而下。

        ……

        “裘先生。”程悦飞身而下，停在帐门外。

        “进来吧。”男人平淡的声音传来。

        里面裘季正跪坐在小案前整理一堆书信。

         程悦面无表情将黑瓷瓶放在小案空处。

         “劳烦姑娘将这些带给三皇子。”裘季挑出一叠书信递向她。

程悦接过东西收在怀里，“先生作何打算？”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能有何打算？还是说，姑娘希望在下如何？”裘季勾起嘴角看向程悦，神神在在。

程悦皱起眉头开口，“不若……”

      “成交。”裘季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姑娘总能让裘某大吃一惊。”

       程悦眼中狡黠一闪而过，起身返程。

       ……

       从朝霞到夕阳，程悦整整一天立于皇宫城门之上遥望远方，面上风轻云淡，手心却早已汗湿涔涔。成败在此一举，幸好没出岔子。

        “你再说一遍，人呢？”朱翊怒发冲冠，将书案掀翻。

         “途、途经玉、玉门关时，全部撤回。”送信的士兵膝盖一软，直直跪在地上。

        “好！好得很！”朱翊抚掌大笑，目光渐渐凝冰，“揪出叛徒，格杀勿论。”

        ……

        “多有得罪，先生见谅。”

        “逢场作戏，裘某自不会挂心。”裘季接过程悦抛来的瓷瓶。

        裘季为朱翊所胁迫，利用女真巫师的身份来联络金国更多兵源，却不想真正挑起两国争端，更不想置两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由回想起几日前玉门关的一幕。

        中央步兵十万，左右两翼骑兵各五万，白色胡服士兵停在关外，与面前气势汹汹的五十万黑衣雄师对峙，两方皆按兵不动。天地之间，只剩黑白两色沉浸在良久的静默中。

        裘季接着感慨道，“姑娘以身试险，使两国百姓免于交战，令在下钦佩不已。”

         “一把刀，锋指何处，全凭主子心意。”程悦浅笑。

        “你在背后捅了朱翊，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尽早抽身离他远些吧。想必皇帝还能护住你。”裘季善意提醒。

         对面之人一脸无奈，仍是一语不发地笑着。

        沉默半晌，裘季再次开口“日后行事小心些。”

         男人叮嘱后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程悦脸上慢慢淌满泪水。 像她这种刀，出鞘容易，一旦沾上肮脏的鲜血，再次入鞘却难比登天。

        女子缓缓闭上眼睛，清晰地感受到内心的痛楚刺激着身上每寸神经。她勾起一个凄美的笑容，决绝咬开了牙间的毒囊。

         良久，一旁的灌木丛传来一丝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走出一人上前试探过女子冷却的鼻息后，也立刻离开了。

        四周又复宁静，只留地上的女子安详地躺着，面带笑容，仿佛陷入一场美梦。

        阵阵微风拂过，火红的枫叶打着旋儿，舞过道道清雅的弧线，又轻盈地回归大地。

        ……

        少女双眼含泪，笑着醒来。

        浮梦消散，旧忆在心。有些人注定身处桎梏，却也能从容地望向远方透明的天空。就像有些选择，不问悲喜 ，但求心安。

……

雨滴从空中洒向各个角落，一颗颗晶莹剔透，落在树梢，落在屋檐，落在窗边。

       程悦坐在沙发上，把这些日子的梦讲给一旁的两个朋友听。

        “难过吗？”叶笑眼中充满担忧。

        “没有吧。”程悦眨眨眼睛，抿起唇角。

        “我看你就是最近太闲，天天胡思乱想才做梦。”齐落朝程悦翻了个大白眼。

       程悦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窗外雨下得愈发大了，冲刷起这片天地。

       程悦默然回想那些梦境。

       悔怨，咽下了。黯然倔强，仍牵挂惦念。

        仇恨，沉默了。满腹酸楚，只风轻云淡。

        痛苦，承受了。泪湿眼眶，却心甘情愿。

        ……

        纵使这些梦给予她太多挣扎与迷茫，可她也实实在在感到了一份柔和的力量，蕴含着一种简单的温暖。

        一缕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进屋内。

       放晴了。

       程悦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笑着对两人说“走吧！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