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enty-three.

此话一出，与我而言不亚于五雷轰顶。

我与范公子虽只见过一面，还是十年前的事，可是我印象中的范丞丞范二公子是为极活泼极开朗极灵动的妙人儿。

十年前我在定城花街上偶遇一个穿大花衫子的浓妆妇人，尖声指挥两个龟奴将一位俊俏的少年公子绑去花楼。

我在大周也是见过逼良为娼的戏码的，便颇有几分豪气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那时的定城仍是大周的地盘儿，虽然彼时大周战败……可也轮不到一帮子南齐来的下九流胚子来作践我大周子民。

于是，我将那两个大汉胖揍一顿，将各人的两只膀子都卸了，又在那鸨母半老徐娘的面上好一番掌掴，卸了她下巴，将人远远地撵走了，又把虽然受惊不小却仍然对我感恩戴德、直道多谢的范二送回了家中。

当时是的范二公子无比明艳，仿佛三春艳阳里绽放的第一朵娇花，如何见得半分病气？

可直到我见到现下里的范二公子……

原本朝气蓬勃的人儿变得如此形销骨立，曾经粉红润泽的双颊此刻也已经深深凹陷。

蔡徐坤推着我坐到了范二公子的病榻前。

现在的范家人早已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范家主只一个劲儿的里在我们身边叹气，而她的夫郎正伏在榻前攥紧儿子一双干瘪消瘦的手低声呜咽。

我你感觉如何？

看着眼前病入膏肓的范二，苍白的面上仍可寻出几分当年的影子。我鲜少在军营之外的地方直面生死，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该先安慰病患，还是该先安慰家属？

范二公子听见声音，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的睁开双眼直勾勾的将我瞧着，而后他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他父亲，将一双手向我颤颤巍巍的伸来。

我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将他的手接了过来，捏在掌中轻轻地握着。

范丞丞莫姑娘，

范丞丞你来了。

他的声音已细弱蚊蝇，失了武功的我不得已将耳朵凑近他的唇畔才勉强分辨出他在说些什么。

当年我将他送回府，范家主一再询问恩人姓名，我实在推拒不过才将“莫辞”这个假名告诉他们，想来今日这个假身份竟然就对上了。

我我来了，我来了。

范丞丞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莫姑娘，丞丞就是现下就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范父我的儿啊，你快别这样说，你还有长久的日子呢。

范父拿帕子揩去泪痕想要安慰儿子。

范丞丞不，爹爹，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范父可是……可是，你也不能就此放弃连药也不吃啊。

一句话，说得范父再也憋不住眼泪，心肝儿肉儿地叫着嚎啕大哭起来。范家主上前几步想劝住自己的丈夫，怎么也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哭啊，这不是教孩子心里也难受吗？

范丞丞我这幅残破身子，浪费那么些好药做什么？

我范公子切莫这样想，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能放弃啊。

我蔡神医这不是来了吗？你就再坚持坚持，万一就有转机了呢？

我倒出一只手扯过蔡徐坤的袖子说道。

范丞丞堂兄……我哪里能拖累堂兄？我已经是回天无力了，再叫堂兄担上治死我的罪名吗？那岂不是坏了堂兄的名声？

范二说这几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气力，他合上眼皮急促的喘息着。

而后……他又睁开眼，似乎是想要抓住最后的希望一般：

范丞丞丞丞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能够完成丞丞的意愿。

我你说，你尽管说。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办到。

范丞丞丞丞即将不久于人世，可丞丞思慕姑娘十年，求姑娘能在我去后……追我做亡夫……

范丞丞届时丞丞已是一抔黄土，想来也不会耽误姑娘再娶的……

范丞丞可以吗？

我不行。

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范二公子闭上双眼勉强挤出一抹苦笑，随后竟缓缓淌下两行清泪。

范丞丞是丞丞为难姑娘了。

我我做什么要娶一个死人呢？

我若你能好好配合治疗，若你日后能够康复，我必定明媒正娶将你抬进门来。

范丞丞姑娘可是当真？

范二浑浊眼睛陡然一亮。

我只怕到时公子要嫌弃在下不过一介江湖浪子，孤身一人没有家世背景。

范丞丞不，不，丞丞高兴还来不及……

话未毕，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范父连忙又扑上来给儿子顺气。

我现在，先让蔡神医给公子医治，好吗？

范二点点头。转而又对我说：

范丞丞丞丞，叫我丞丞。

我丞丞。

我从善如流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