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个时辰太后忽亲临我的殿室,太后不久前刚在行宫生完孩儿,昨日回宫。
我要是因此倒台,对她只有坏处,先不提鱼死网破的可能。
太后编了许多不存在的证据澄清我与毛不易之间的关系,坐在主座上斥责楚王:
“一个陪嫁侍卫而已,何以至此?”
眼睛扫视全殿,吓得全殿之人皆跪喊息怒。
事及他的安危,我还是因此松了口气。
这日依然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好在毛不易与他的姑娘平安了出宫,今后他与姑娘就是平平淡淡的普通百姓生活了。
太后手里握着这件事,事后将我独自召去她的寝殿:
“今日哀家帮你,明日你可不要忘了这份恩情。”
我颔首意味深长地含笑:
“太后娘娘的孩子,自然能平安顺遂的长大。”
……
我并不羡慕她的孩子,有人这样为他算计着今后的路。
因为我从前身边有毛不易,现在心里有毛不易,这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楚国的夏日很热,我犯懒坐在水榭横栏上,拿着瓷碗悠悠地喂鱼,有宫婢俯耳向我禀报事务,我听罢不由得手一软,鱼食尽散下池水。
出宫后两人本是一路平安,没承想忽遭了刺客。
这刺客来得凶险,毛不易为了姑娘出去引开刺客,至悬崖边时我派去的人没能救住他,亲眼见他坠崖。
我瞬然觉着脑子一片空白,好端端的他怎会遭遇刺客?坠崖,坠崖……
抢食的鲤鱼跳出水面,溅起水花打在我的脸上。
我楞怔地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吩咐他们去找,无论如何一定要寻到,哪怕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这一生过得太苦了,比我喝的避子汤药还要苦。
……
我害怕看见他周身的血迹与伤痕,夜里每当闭上眼眸,就是他躺在崖底的样子,猩红的鲜血浸湿他的衣裳。
半夜惊得我一身冷汗,攥紧被褥蜷在床角,度过黑夜又看见翌日拂晓透进殿中的希望——是在三日之后。
侍卫没能找到他,沿崖下江边寻了整整十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不过,他们却给我带回了我宫中的令牌,是在刺客身上搜到的。
……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事情毁在一个等死的人手里。
我带着一杯毒酒走进那日诬陷我与毛不易私奔的宫妃寝殿时,外头恰落着小雨,她现在已被幽禁起来,殿室里的光很暗,面壁透出些许寒气,她独坐软榻上,瞧见我后冷冷一笑道:
“他死了,是吗?”
见我不说话,她随后又放肆地笑了起来:
“死了,哈哈哈哈……是他活该,一个低贱的庶子,你也就喜欢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低贱东西。”
我愠怒地拔下头上一支金簪,朝她侧脸划去,猩红的血慢慢从她白净的脸颊流出,滴在衣肩上,美艳极了。
她反应过来,发了疯似的要杀我,双手被身后宫婢死死摁住,只得跪在地上用她那双憎恨的眼睛盯着我。
我用带血的金簪挑起她下颔:
“听说你很在意这张脸……”
我对她讪然一笑。
“那……毁了它好不好?”
她自然是满口谩骂,死命挣扎着,可她越是挣扎划过的血痕便越是深。
她把我最在乎的东西毁了,我也要让她每日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如今是多么丑陋。
最后一杯毒酒自她前额淋下,自此她的脸再见不得外人。
……
这夜我独自地折了许多纸鹤,在月光从窗子洒进来的地方,柔和得好像那夜纸鹤躺在我手心,我就靠在雕栏窗前,整整为他伤心了一夜,仅仅只是这样一夜而已。
第二日朝曦进殿的时候,竟就猝不及防地要开始恨他了。
嬷嬷费了千辛万苦至我身边,见到我的那瞬间激动得立即跪地。
“若不是他们毛家暗中用计,我们江家又怎么可能被满门抄斩,可怜那时候娘娘才刚刚有孕,她是多希望能有个孩子,”
她像是见到离世亲人般俯身拜我,“公主殿下。”
我端在手里的温茶不觉已经凉了,嬷嬷口中的小姐就是我母妃愉淑妃。
当年江家势大,毛家为了往上爬设计诬陷江家谋反,如铁的伪证搬上朝堂时,难免墙倒众人推。
毛家利用皇帝素来忌惮江家的心思,快刀将江家赶尽杀绝,整个家族上千条人命在一夜之间全部一命呜呼。
“公主本该是最尊贵的金枝玉叶。”
嬷嬷咬着牙道:“是他们毛家人猪狗不如。”
我失魂落魄地撑着座臂起身,踱去后殿。
这夜我坐在床下又将纸鹤一只只撕了,他要我心存善意,开心快乐。
我背靠着床,手里捏紧残缺的纸鹤,头埋进膝盖哭着嘲讽地笑:
我怎么能开心快乐?
要我怎么开心快乐?
所以他一直都在骗我,或许连来冷宫都是已经计划好了的,他早就知道我们两家势不两立,我与他一见面就是仇人。
侍卫再报时依旧没有找到毛不易的尸体,我偏偏不肯放过他,就算是寻回梁朝去,看他能躲多久,一年、两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