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晋升成为焦栾殿外的侍卫，也常常趁深夜无人，才敢偷偷进入我的寝殿，借着锦云纹窗外的柔和月光，轻轻给我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上药，白日的戒尺传来火辣疼痛，止于他小心谨慎的冰凉药香。
我或撑颔在案上打着瞌睡，或会目不转视地看他，转眼看至那年及笄之岁。
从祥安殿出来，我拒了嬷嬷手中的披风，一阵凉风入我衣袖，我成了外人眼中端庄的皇后，继续与楚王上演举案齐眉的帝后，私下仍旧谁也看不惯谁。
不远处宫门口前，督卿领着一戴面具的瘦弱男子走过来，男子拎着药箱，是督卿给太后新寻的大夫。
这个督卿便是太后的面首，他没有实权，现在不过是只能做做替太后寻名医治病的事儿。
他作揖停在我面前，我冷淡地觑了他一眼：
“陛下担忧母后的身子，督卿可要多费心力才是。”
他领着他身后之人身躬得愈下：
“臣定当竭尽所能。”
我垂眸看他，步子停顿须臾后，回过神来越过他朝宫门口走去，刚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忽得唤住我：
“皇后娘娘。”
苍老的声音里掩饰着激动，我转过身见他又作下一揖：
“多谢皇后娘娘。”
他能为太后寻医治病，正是我与楚王提的，一表面上给他找些事做，二成全了楚王的孝名，楚王何乐而不为。
面对这一深谢之礼，我立在门槛处竟是楞怔了片刻，最后落荒而逃。
可我，在及笄那一年便差点再见不到毛不易了。
……
毛不易半夜溜进我的寝殿，偷偷为我上药之事终被皇后知晓。
她在皇帝面前直言我与毛不易之间是怎样的不清不楚，甚至添油加醋地抹上了许多香艳之事。
皇帝大怒，重刑毛不易之后将他罢免出宫，同时把我禁足在焦栾殿。
日复一日的担忧让我寝食难安，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打听出他的散碎消息。
原来他的母亲是从前毛家的一个女婢，生他时难产离世了。
像他这种生在世家的公子不能同寻常百姓般随意投军，我说过的他就是个傻子，毛家大公子带血的遗书里最后向军中举荐了他，起初他进宫来做侍卫就是为了等待机会。
皇城初雪的时候是他离开之日，他却生生放弃了。
如今他被皇帝重罚，毛家决然与他断绝了关系，内侍说他被扔进大牢时满身血痕已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种刑罚，身上得有多疼。
所有人都在骂他活该，谁让他觊觎公主，现在只有在湿冷的牢中等死。
……
我听着辱骂他的话，忍不住握紧拳头掀了案上的布帛，茶具随之一齐猛摔碎在地，吓得内侍惊退一步。
我拾起一块茶瓷碎片抵在脖颈上，渐渐渗出猩红的血，才逼得皇后来见我。
我双眼含泪凶狠地瞪着皇后道：“若毛不易死了，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的亲眼看着你的女儿嫁去那蛮荒楚地。”
两国早已开始筹备婚事，她除了保我无虞顺我心意，别无选择。
锋利的碎瓷深入肌肤，我感觉到颈上温热的血在慢慢流进我的衣襟，染红里层的白衫逐渐浸入左肩下三寸。
……
我跌跌撞撞的跑在漫天大雪的深夜里，一路跑至这死牢的尽头。
冷清的月光透过天窗幽幽照在刑架上，刑架上的人身上伤痕看得人心有余悸，地面很潮湿，我抬手碰到垂首的他，心头一颤。
锁手铁链被打开，他整个人浑身无力地倒在我身上，我抱住他那刻与他一起跌坐在地，埋头眼泪止不住地掉在他肩上。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隐隐感觉到他的气息。
他迂缓地睁开眼，抬手试图来拭我眼角的泪：
“公主，别哭……”
这声音轻得我不敢认真地去辨认，我所有的话梗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话，他用结成血痂的粗糙手指缓慢抚过我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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