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指南~4

红灯把我们拦住，毛不易从我肩窝里抬起头，稚嫩的眼神盯住我，下达最后的审判结果。

“那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我，江瑶瑶。”他强调，“我说的是永远。”

我已经活了近800年，还剩439年的寿命，并且正在不断减少，时间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永远于我而言不会永远。

毛不易是个不讲道理的审判官。

一年有十二个月，一个月有三十天，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小时有六十分钟，他等了我68分钟，却判我用永远来抵罪。

信号灯由红转绿，时间在这一刻开始流动，身边的陌生人纷纷往前走，我抱着毛不易站在原地，他仍看着我，等待我的答复。

不知道哪个魔女和我说，小孩子好糊弄，照着书好好养大即可。

我把《自杀指南》翻遍了也没有人告诉我，怎么让永远变成永远。

在绿色信号灯的最后一秒，我把自己塞进川流不息的时光里，裹在抢灯的人群之中踏上黑白交错的斑马线，妄图找到时间的意义。

我接受了判决，我答应他，我说永远不会离开你。

……

毛不易一天天长大，对我的依赖却没怎么减少，既没有出现书中警示的叛逆期，也没有像我小时候那样天天溜出去玩。

他过着两点一线的养老生活，也不知道百岁老人究竟是我还是他。

我的寿命很稳定地不断缩减，如今他15岁，我还剩211年。

按照这个速度，他不到20岁我就能够自杀成功，脱离这个世界。

身边的魔女朋友们纷纷祝贺我，领养到这么乖巧省心的孩子，寻死的路上一帆风顺，毫无烦恼。

没有转折的电影不卖座，没有波澜的生活不存在。

这样的安宁让我觉得不安。

毛不易就好像一片乌云，慢慢地飘向我，我跑不掉也躲不开，只知道他终究会把我罩住，下一场倾盆暴雨。

……

等只剩200年可活之后，我不再外出工作了。

魔女的法力与寿命长短息息相关，尽管不会被杀死，但吃枪子儿的话多挨几下也够疼的。

下岗魔女在家只能多读书，争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做个文化人，我偶尔也会翻一翻那本《自杀指南》。

实话实说，这本书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

它总结了许多孩子不乖该怎么办的方法，以及如何让孩子更依赖自己的妙招，可惜，我一个都没用上。

书的最后一页是注意事项，就两条，用血红的字写着：

1.请勿坠入爱河

2.小心潘多拉的礼物

第一条我明白，炼金炼银不炼铜，纯属白给。

但第二条我完全没看懂，我既不认识叫潘多拉的魔女，也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毛不易初一时数学老师叫潘多拉，我得知以后连夜给他办了转学，逃得飞快无比。

我合上书不再深究，掐着时间去准备晚饭。

今晚是圣诞节，毛不易在晚饭后拉着我去许愿。

我们家原本不过圣诞节，不知道前两天撒旦吃错什么药，扛了一棵圣诞树送给我，祝我节日快乐。

毛不易双手合十站在圣诞树下，嘴里念念有词，很虔诚地许愿。

人总喜欢把一些难以实现的想法托付给神明，作为活下去的盼头，美其名曰“许愿”，根本不管神明有没有空搭理。

毛不易许完愿转过头看着我：“会有圣诞老人来实现我的愿望吗？”

我朝他挑了挑眉，语气轻快：“圣诞老人不一定，但我一定能实现你的愿望。”

“那我要月亮，你也能摘给我吗？”

毛不易说完后自己先笑出了声，他难得无理取闹一次，我却只觉得可爱。

“瑶瑶，你不许愿吗？”

我摇了摇头：“我唯一的愿望快要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