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梨花,终是落了。
曾许诺,十里红妆,如今,终是一场笑谈。
为你征战天下,这满身伤痕,再不配陪你站在朱雀城楼之上,俯瞰万家灯火。 错了爱,乱了情。
吾只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1.周深
她站在朱雀城楼之上,鲜红的衣袂飞扬,唇角勾起一抹张狂的笑意,眉间的朱砂绽放,妖冶到极致。
她纵身一跃而下,当我赶到城楼之上,已然晚了。
那样决绝的背影,成为我这一世的殇,无法抚平的痛。
陛下也乱了。
我仿佛听见了两个人同时心碎的声音,那样疼,疼到窒息。
……
那时,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爱红装爱武装的丞相嫡女—莫璃。
我是镇北将军的独子,世家子弟的核心—周深。
他是受尽凌辱,生母卑微的二皇子—周浅。
我是帝京的小霸王,喜欢一切父亲口中那所谓“不务正业”的东西,常常在外面惹事生非,气的父亲恨不得打死我这个孽子。
那时,父亲要我进军营历练,笑话,让小爷我去遭那个罪,我才不干呢!
父亲恼羞成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我大骂,“混账东西,你都不如一个女子!”我就生气了,不服气地问他,“我怎么就不如一个女子了?”
父亲冷哼了一声,说,“你自己去军营看,人家丞相嫡女都去得了军营,你怎么就不能去了?”
我有些疑惑,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不好好在闺阁中待着,非要跑到军营来,还害的我被我爹骂。
我穿了一身侍卫的衣服进入军营,整齐划一的队伍正在操练。帐篷前,一名女子正在舞剑,回身,跃起,挑剑,剑气飞扬,剑法凌厉,几个跃起之间,挑落片片绿叶。
我站在不远处,不由得在心里叫好,随手拿起玉箫缓缓吹奏起来,渐渐地,与她的剑势融为一体。激扬婉转,一萧一剑,竟像是昔日故友。
最后,她收了剑势,我的箫声也缓缓停止。
我并未走近,消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
我方后知后觉,她便是那个久负盛名的丞相嫡女—莫璃。
也许,如果……那一天,我来到她的身边,结局会有不同吧。
可惜,永远没有如果。
一介女子尚且如此,我堂堂七尺男儿,安能不如一个女子?
漠北大乱,皇帝派遣父亲镇守边疆,我主动请缨跟随父亲出征。
临行前,我派阿照将玉箫送至莫府,玉箫上是我亲手刻上去的一个“周”字,我想,她必然能够明白我的心意。若她对我有意,便等我功成名就迎娶她过门,若是她对我无意,便只当我是自作多情罢了。
边关苦寒,前有敌人虎视眈眈,后有朝廷疑心重重。粮草常常供给不足。我父亲多次上书,都被朝廷驳回。
如今太子和四皇子争斗的异常激烈,又有皇后一党和贤妃一党在旁助威,皇帝昏庸,大权旁落,这朝廷,只怕是要乱了。
谁还会顾及一个小小的边疆呢?
三年,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两位皇子已有两败俱伤之势。而边疆已经趋于稳定,已然到了班师回朝之日。
但在即将离开漠北的前一晚,父亲却遭人刺杀。他躺在血泊中,一剑从胸膛中穿过。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跪在他的身边久久不愿起身,我只想在陪他一会,就一会。
那时,我觉得我的天都塌了。
我只想让他起来,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混账东西!”
以前,我总以为无论我惹出多大的祸端都没关系,因为我有他,他是我的父亲,他就该替我担着。
到现在,我的天塌了,我不得不坚强起来,扛起整个家族的重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心中大抵有了答案,只待回京。
我延迟了回京的日程,将父亲厚葬,我跪在他的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虽是他乡,但毕竟是父亲守护了多年的漠北。
无数百姓流泪以表哀思。
父亲之死,我断定,必定是两位皇子之一所为。
我子承父业,回到帝京。手握重权,成为了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彼时,莫丞相已经选择支持并不出众的二皇子。
我才发现,朝廷的风向已然变了。
我方知道,她与他,已经有了婚约。
甚至,她为了他不惜前去边疆平乱。
我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也罢,结局已定,无需执着。
皇帝病重,已然昏迷不醒。诏书未立,或是早就被有心之人毁了。
我派出的暗卫已经得到消息,当夜,刺客进了东宫。
我登门拜访二皇子,在这样的非常之期,只有他还能镇定自若地和我品茶下棋。
我手执黑子落下,入了他的虎穴,我笑道“我给你送了一份大礼。”
他将我的黑子全部赌死,然后一一挑出,良久,我们相视一笑。
我将我要扶持二皇子的消息放出去,他们果然如我所愿按耐不住了,竟然联合起来逼宫,将二皇子和皇帝控制在皇宫之内。
父亲说的没错,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两位皇子以为胜券在握,包围崇明大殿,满地的尸体,触目惊心。
二皇子依然镇定自若地站在中央,可我没想到的是,我看见了她。
她手执长剑,跪护在他的身前。剑上的鲜血一滴一滴滴下,她那倾国倾城脸上沾满了血迹,全身散发出一种冷魅之气,犹如来自地狱的阎罗。
我带兵闯入崇明殿,她抬头看我,三年未见,她的眸子已不再清明。
乱党通通处死,皇帝上位,新皇登基,我是第一功臣。
我被封为护国大将军,官从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显赫。
本以为母仪天下的人是她,但我却万万没想到,周浅竟然将她赐婚于我。
册封户部尚书嫡女叶婉为皇后,母仪天下。
世人皆知,他与她有已有婚约,而他此刻荣登大宝,莫丞相和她皆功不可没,他这样做,又是为何?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却并未纠结。
既来之,则安之。
我与她,还能再续前缘么?
大婚当日,皇帝亲自登门道喜,我将她送入洞房,喝的酩酊大醉,却未掀起她的盖头。
2.莫璃
三年征战,满身伤痕,却终究未能成为与他白头偕老的那个人。
爱他什么呢?无非是那箫声入了我的心罢了。
那年,我于军营中舞剑,一阵悦耳的箫声传来,我和着伴奏激起片片剑花,竟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般默契。
只可惜那日,我还未来得及见他一面,他便匆匆消失在人群之中。
询问之下,方知,二皇子来过。
周浅……
初次见他,他被一群人称作“贱人生的东西。”
他却不卑不亢地答道:“我与众位皇兄都是父皇的儿子,何来贱人所生的东西?”
他那温润如玉的气质中,我却读出了坚韧与隐忍。
而他的身上,确实随身带着一把玉箫。
后来,我收到了一只玉箫,上面刻着一个“周”字。
周浅……
我方知他的一番情谊。
我前去见他,将自己的心意表明。
他虽然与世无争,但是我却知道,这不过是他自保的计策罢了。
和他在一起久了,便知道了他的野心。
他想要的,是天下。
他说他若为帝,必立我为后。
他说他日,定为我在御花园内,栽下满园的梨花。
父亲说,如今太子与四皇子相争,太子残暴,四皇子虚伪,二人都不是储君之选。
我便极力说服父亲,说他胸怀天下,心智过人,才是不二的储君人选。
最后,父亲果然站在了他这一边。
我利用父亲的职权之便,为他拉拢人脉,培养新植势力,挑拨二王相争,渐渐地,朝廷风向大变。
若要夺得那个位置,还必须有军中势力相助。
恰时,南疆乱国,正好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于是我便自请平乱。
这一去,便是三年。
那箫声,是我日日的梦。
何时能够再听他吹奏一曲?
南疆不久便被平定,可他并没有让我回朝,我便一直守在边疆。
后来,他忽然前来南疆见我。
多日的奔波,他已然消瘦了些许,但是,依旧那么俊朗,永远那么淡定自若,不见半分疲惫,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入了他的心。
他此次前来,要我去刺杀镇北将军,我有些犹豫。
虽然知道如果此时镇北将军遇刺,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太子或四皇子,对他争夺皇位有极大的好处。
可是,镇北将军一生为国为民,这样忠心爱国的将军,我又怎么忍心?
可是,最终,我还是去做了。
我一剑穿透镇北将军的胸膛,阖上了他的双目。
正好有人来了,我来不及逃走,只好躲在镇北将军的内阁。
我见到了周深。
他跪在镇北将军的面前,拉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放下,就像是一个孩子似的无助。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后来,我沿途逃回帝京,潜入东宫,而后又回到南疆。
后来,他说京中即将大乱,要我带骑兵马上回京,我知道必然会有大事要发生,到了帝京,太子和四皇子联手将皇上和他困于皇宫。
我带兵杀入皇宫,崇明大殿之上,我护在他的身前,将靠近他的士兵一一斩杀。
却寡不敌众,在我以为乱党即将大获全胜之时,周深如天降神兵一样前来救援。
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上充满了果决与坚毅。
那一刻,我竟然错了神。
后来乱党平定,他登基为帝,却将我与周深赐婚。
呵,我这样的似海的情深,却也终究错负了!
大婚当日,周深喝的酩酊大醉,他并没有掀起我的盖头。我甚至有些庆幸。
我杀了他的父亲,我终究是对不起他。
第二日,皇帝密召我进宫,他坐在崇明大殿的龙椅之上,黄袍加身,英武不凡,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缓缓走下高台,向我靠近,想要伸手抚摸我的脸,我将头转过去,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久久没落下。
“朕知道你怨朕,但现在天下刚定,护国将军功高过主,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阿璃,除了你,朕谁都不信。”
多么情真意切,可惜,我也已经不敢再相信了。
我气极反笑,“所以你就将我赐婚于他?你别忘了,镇北将军,可是我杀的!”
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朕知道,委屈你了。”
呵,委屈?
我没觉得委屈,只是觉得我活该,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这是我该受的,我哪有资格委屈?
我只是累了,真累了。
几天之后,我再一次见到了周深。
在他面前,我总觉得就是一个罪人。
他待我极好,体贴入微。
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和他特别的熟悉。
他常常忙于政务,但也不忘常来看我,总会给我送来一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
再冰冷的心,也融化了。
可是,我依然忘不了,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此。
又是三年。
我和他相处的极为融洽,会在一起品茗下棋,把酒言欢,还会时常微服私访,深入百姓的生活。
可是,我依旧向皇帝转递他的信息,只为消除皇上对他的疑心。
在周浅眼里,我已然成为了周深最信任的人。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那日,我提出为周深舞剑,他的一旁含笑观看。
不久,箫声响起。
这箫声,太过熟悉……
这么多年来,一直让我魂牵梦绕。
我如遭雷劈,是他,不是他。
是周深,不是周浅……
我紧紧地抱着他,口中一直重复着“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当年送给你一把我亲自刻有“周”字的玉箫……”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
3.周浅
生于皇室,长于皇室,有些太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直到她在朱雀城楼纵身一跳,我才发现,我的心早已随她而去。
如今,这御花园已经栽满了梨树,你怎么狠心离开?
阴差阳错,她将我错认成了周深,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
她帮我出谋划策,为我拉拢人心,替我征战四方,助我登上皇位。
我以为,我不爱她,只是利用而已。
却没想到,最终,我却失了心。
我将她赐给周深,若非阴差阳错,他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
我让她帮我杀掉镇北将军,这样周深一定会怀疑是太子或者是四皇子,如此,我夺得皇位便又多一份胜算。
果不其然,周深顺理成章地除掉太子和四皇子,我也成功登上皇位。
可是,周深功高震主,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加之终有一天,他会知道他父亲的死与我有关,但是他手握重兵,我不敢轻举妄动。
我将她许配给他,让她作为我的眼睛监视周深。相信她对我的痴情,必然会同意。
可是,我真是大错特错了。
她大婚的那一日,我彻夜未眠。
第二日,我密召她进宫,她穿了一身紫色的流仙裙,朱唇不点而黛,柳眉不画而弯。
少了那杀伐决断的冷魅,多了分清净淡雅的疏离。
我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我知道,我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为了消除我对周深的顾虑,她依然向我传递他的消息,但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们日渐和睦,我嫉妒的发狂。只想要快点除掉南无辞。
那日,我和她并肩站在朱雀城之上,许以她后位。
她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她笑了,红色的衣袂飞扬,越上城楼边缘。
她问我,“周浅,以我一命换他一命可好?”
我向她缓缓伸出手,她却将身子后移,我慌了,“只要你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笑得张狂,眉间梅花绽放,妖冶到极致。“周浅,希望这一次,你能够信守承诺。”
“若有来世,我只愿,再不遇你,再不负他。”
她纵身越下,我却不知不觉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