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李狗一觉睡到大下午，迷迷糊糊才醒了过来。彼时黄仁俊正在院子里处理前几天家里那位小财神打猎来的野鸡肉。关于那条中元节暴雨汇成的河，也差不多只剩个小水沟了。

“醒了？”黄仁俊把鸡毛挖了个坑埋了，扭头看了眼出来的李狗。

“从哪弄来这么多山里的东西？”

黄仁俊“害”了一声：“还不是这几天老往山上跑想去找你们，走的太偏了，没找到你们，倒是抓了点好东西回来。”李狗没再说话，找了个马扎坐边上愣神儿。

只要家里有外人，那狐狸是绝对不会回来的，黄仁俊生怕天黑了那小玩意儿迷路，也怕从此它就不回来了。

“我说你老往外看什么？”在黄仁俊不知道多少次往大门口瞥之后，李狗忍不住问了一句。黄仁俊心虚的收回目光，说了声没事，又补了一句：“养了条小狗。”

“小狗儿？”李狗四处看了看，“狗呢？”

“跑出去玩了吧。”

“玩儿？你就不怕它不回来了？到头来白喂这么多顿饭。”

“它挺认家的。”黄仁俊回答。

李狗呵呵一笑：“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拖了条狗？你是想着过冬没肉吃就把它炖了吗？”

黄仁俊没说话，专心处理着野鸡，李狗看了一会儿，大抵是觉得见血晦气，便挥挥手打算离开。

黄仁俊求之不得，也不留他，说了句“不搁这吃饭？”就打算起身送客。

“不了，中午吃的还没消化完，你这鸡，打算炖汤？”

“是啊，本想着给你暖暖身子。”

李狗寻思了一会儿，手在胃那儿摩挲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炖好先吃，吃完给我送点儿去窝棚。我回去看看其他人回没回来。”

估摸着时间，如果李狗都回来了，那其他人不出意外也该回来了，况且那河今儿个干的挺快，走起来应该费不了多少力，黄仁俊点点头，就看着李狗走了。

村里总是不比城里，季节也不按月历走，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时候下场雨就带来了寒气，小风顺着衣服钻进胸口，就跟小铁钉贴着身子似的，一丝一丝的泛起凉意，每到这个时候，黄仁俊就知道，要开始准备冬天的东西了。

因为冬天需要大量点火取暖，他家又不像别人家那样，毕竟只有一个人住，况且又穷，他要提前开始从山脚下那一片桔梗地里抱柴火。

黄仁俊先把鸡炖上，他做鸡汤没那么多讲究，只是把鸡用水没过，放点儿盐和葱根把锅盖一盖就完事儿。接着他就出了门，打算去别处转转，在把门锁好的那一刻，黄仁俊盯着锁没动，过了一会儿，复又把锁给拿了下来，还特意留了条门缝。

柴火烧的比较快，用的比较费，所以黄仁俊要去旁边的树林子里捡树枝，他带了把不太锋利的镰刀，背了个篓子，遇见大点儿的树枝就捡起来，遇见吊在半空的那种特别长的就用刀子剌几下，特别细的不要，因为那种可能还没烧成碳的时候就直接被烧成灰了。

等再回到家的时候，天色更接近墨色了，他时间和火候拿捏的很好，鸡汤刚好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黄仁俊一进门眼睛就弯了，把背篓放下，伸手点了点火旁边的那一团：

“说，你是不是闻着味儿回来的？”

那狐狸抬头瞅着黄仁俊，火光映在乌黑的眼珠上，亮堂堂的照在黄仁俊心上，黄仁俊突然就觉得很舒服，他抬手抱起白团，另一只手把锅取下来，“走，吃饭。”

要么说人老了愿意养个动物在边上呢，虽说黄仁俊还没老，但经过这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有个活物在在家里陪着是什么感觉，不孤单，说话有人听，还能帮你找吃的……黄仁俊嘿嘿一笑，往嘴里送了口汤，烫的龇牙咧嘴了一阵儿。

鸡骨头全给狐狸，肉全给自己。黄仁俊打了一手好算盘，看样子那狐狸也没什么异议（反正有异议它也说不出来），一顿饭一人一狐都吃的很好。饭后，黄仁俊一边想着未来是不是都可以如此改善生活，一边盛了碗鸡汤打算给李狗送去。

他不太会做肉，因为不常能吃到的缘故，所以一遇到肉，就只能简单处理一下炖汤，这几天汤汤水水灌下肚，几乎是水饱，不过尽管如此，黄仁俊也挺满足的。

“等我会儿哈宝儿，爹爹马上回来！”他冲自家狐狸吹了声口哨就走了。

村里晚上没灯，宽道上起码还有点别人家透出来的光亮，可一到窄道上，那真是黢黑黢黑一片，屁都看不见一个，偏偏去窝棚还必须过窄道，夏天还好，听着蝉鸣和蛤蟆的咕呱就过去了，一旦过了那种季节，过路的时候一片寂静，饶是黄仁俊这种从小走到大的，也不得不怵。

窝棚里亮着光，但没什么动静，黄仁俊脚步一停，这应该就是人没回来的意思了，平时一群乞丐能闹到半夜，真对上这么安静的时候，除了偷别人家酒喝晕了之外就没有了。

“狗哥，我来了。”黄仁俊先这么叫了一声，才伸手敲了敲半挂着的木头门，里面踢踢踏踏一阵儿，李狗把木头板一推，露了个缝，从里面探出了头。

“没回来？”黄仁俊问。

“没，”李狗叹了口气，“要再不回来，我可就真认为他们死那儿了。”

黄仁俊没说什么，把鸡汤端了出来，“路上撒了点，你喝点暖暖身子就算了。”

李狗点点头，接过鸡汤一仰脖干了又把头缩回去：“你走吧，太晚了。”

木板门嘎吱一声在黄仁俊面前合上，黄仁俊没多停留，转身便回，平时李狗就是个不太爱说什么话的人，经过这次“鬼打墙”事件之后，心里可能多多少少留了阴影，到了晚上便不太想出门了。

窝棚挨着村口，而村口往县城走的那条路曲曲折折，两边就是树林，要说是条路，还不如说是人们走的多了，踩秃了野草，硬踏出来了一条，早上走的人就不多，一到晚上更是显得有点阴森。

黄仁俊回家的路和村口反着，他走了几步，忽然耳朵一竖，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响声，就像人踩到了地上的树枝，发出“噶擦”一声。他回头瞥了一眼，没看见什么，情境使然，他忽然想起了昨儿晚上做的梦，不由一阵觳觫。

“快走。”

“！”黄仁俊耳边有人这么对他说道，“别看，赶紧回家。”

那是个少年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催促，不是李狗，那声音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很好听，像带着一串悦耳的银铃淙淙流过，所以没让黄仁俊在夜晚中感觉不适。

……不过大晚上有人突然说话还看不见人的时候也很可怕好不好！！黄仁俊咽了口吐沫，不再追寻刚刚的异响，脚下生风，溜回了家。

“他妈的！我是这几天是犯太岁了吗！怎么竟遇到脏东西！”黄仁俊一路没停，又蹦又跑的，一溜烟直往自家炕上窜，拉过墙角缩着的白狐，便把脸埋进了白狐的肚子上。

那白狐被黄仁俊的举动弄的先是一愣，随后背上的毛都炸了炸，要是个人的话，估计已经从颧骨到脖子一溜红透了！

狐狸肚子又暖又软乎，黄仁俊这么一贴，立马把害怕丢到九霄云外了，他慢慢冷静下来，脑子里却全都是刚刚那少年的声音。

“你说那是谁啊？”黄仁俊嘟囔着，白狐没兴趣听，把脸一转，闭上了眼。

“声音真的很好听来着。他是不是一个，很帅的鬼？他会是好鬼吗？”白狐彻底闭上了眼，尾巴都不动了。黄仁俊自觉没趣，把蜡烛一吹，贴着狐狸的肚子马上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