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华灯初上。

  古时候人家没电没灯，一般只能用烛台或灯笼，因此总睡的早，唐守三人在这镇上待了两天，也渐渐习惯了这个作息。

  可今晚感觉又不大一样。

  今晚灯熄的又更早些，唐守虽没法知道确切时间，可天还没全黑，怎麽也不会超过晚上六点，外头就已经一片死寂，就连前两日偶尔能听见的狗叫声也没有。

  唐守略觉不安，说了声晚安便早早熄了所有烛台，打算早点儿就寝。

  幸好这人家的库房不小，而且还分了隔间，虽然隔间的木板薄的感觉用手指就能戳出个窟窿，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在阻隔申路的打呼声这点上，它是尽了它的本分。

  唐守走向自己的隔间，却隐约见库房大门好像没关严实，只好自己走上去，正要带上门，却见那位冰祖宗支着下颚坐在外头，大雪纷飞中恍着一个空虚的背影。

  唐守犹豫一下，想起下午那场感觉没完的对话，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就着门前石阶坐下，斜倚着林亦宵坐的栏杆。

  林亦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眼底好像闪过什麽能与身後漫漫飞雪交映成辉的东西，速度太快，唐守没能瞧清。

  一片安静。

  尴尬逐渐弥漫在空气中，林亦宵不开口唐守也不知该说些什麽，果然下午就是个特例，不能要求每回都是特例。

  唐守仰头看着从穹顶上缓缓落下，似无止境的飘雪，心里默想这回可真是挖个坑给自个儿跳。

  雪花落在两人身上，化成水，沿着衣裳滑落，还没落地，又重新成了雪花，同这地方一样，短暂的接触还是得归於分离，两条平行线看似起了变化，却都只是各自的错觉，稍不留神，就连自己曾经的样子都忘了。

  唐守迟疑了会，虽然感觉不到冷可不代表他会想一直在这乾坐着赏雪，那冰祖宗不说话，由他来说不就得了麽？不聊閒话，他们还可以聊聊正事呢！

  唐守想了又想，终於打算从林十五这边开始切题，开头他都想好了，就说“那林十五也不知在哪，四处都找过了也找不着，你有什麽想法？”多好一个开头啊，既提及正事，又给对方留馀地，哪怕是这冰祖宗不想回答，他都能当做对方是在思考，也给自己留了馀地，三全其美啊！

  干得好，唐小花！

  但这三全其美的开头在嘴里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还没出口，便被两根手指给堵了回去。

  那手指冰寒入骨，像是眼前飞雪迟来的触感。

  “噤声”短暂一触後林亦宵便缩回手，只留下唐守那儿一丝冰凉的温度。

  愣了会，唐守第一想法是这冰祖宗还真是名符其实的冰，半点水分都不掺啊，第二想法是这三全其美的开头得好好记着，下回还可以用，第三想法……

  啊？什麽声音？

  远方传来尖细的响动，初始还不大，像指甲无意间划过窗户，但随着唐守仔细倾听，声响越来越大，渐渐的，变的像个人的尖啸。

  令人不寒而栗，痛彻心扉的尖啸。

  唐守想起他曾经在乡下看过杀鸡，那时候有个人刀没拿稳，轻轻一划，就像现在这样。

  不重的力道，抵着一个横跨在刀尖的生命，将断不断，血珠沿着指缝散开，像朵残忍的红花，开着一半生一半死，随着尖细的哀嚎，挣扎的求饶，懵懂的不甘，那样响在耳边。

  唐守抚了抚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声问，“什…什麽声音？”

  站在他身边的林亦宵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不过唐守也不是真想要一个答案，他又问道，“那是什麽动…不是人吧？会不会有什麽…算了，咱们要去看看吗？”

  那声音没停，林亦宵拍拍身子，抹掉不存在的雪花，在一片尖锐的诡异声中往回走，边走边道，“不用，待明日”

  唐守跟着起身，反应一下，想起今天灯熄的不正常的早，还有那麽大的声音也不见人出来看看，想是这个镇的人早知道会有事发生，所以做了准备。

  带上库房大门，唐守走进自己的隔间，躺在陈旧的软椅上，翻来覆去，想着十五镇，想着那声音，想着几天前的黑衣身影，直到那尖啸声停了，才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