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4

身为姑苏蓝氏子弟，家规早已被蓝玉成熟记于心，但少年天生顽劣，加上幼时并未被父亲要求雅正端方，因而枯燥的课堂令蓝玉成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蓝启仁威名在外，课堂上没人敢做小动作，个个铁青着脸，逼着自己听讲，就连蓝玉成也逼着自己强打精神，心想什么时候下学，下学后是去藏书阁看书还是去校场练剑，亦或者直接回羽室睡个回笼觉，思绪透过镂空墙飘出窗外，不知飞去了何方。

“嘭——”

一道物件被人摔在地上的响声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只见制造动静之人黑着脸，声音冷冰冰地令人不住打颤：“家规刻在规训石上没人看，我才一条一条地在首次授课时复述给你们听，看看谁还有借‘不知道’为由去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走神…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说着，蓝启仁将魏无羡喊了起来，问了一些例如“妖魔鬼怪如何区分”、“世家先祖所操何野”之类的常理问题，后者几乎没有犹豫，对答如流。

周遭窃窃私语，无一不是在祈祷先生最好一直这样问下去，只问魏无羡问到下学，莫要心血来潮把他们叫起来，有些问题他们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蓝启仁严肃的神色缓和了不少：“身为云梦江氏的大弟子，这些东西早该倒背如流，答对是应该的，没什么好得意的。”

魏无羡松了口气，却又听到蓝启仁道：“我且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双全，生前斩首百余人。然其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下魏无羡并没有立即作答，只见他一副沉思状，半晌都没有动静，随着时间的推移，旁人倒是开始坐立不安起来，认为是他犯了难，不住地交头接耳。

蓝玉成垂眸稍作思虑，心中便有了大概的答题思路，魏无羡一直不作回答，倒让他不禁侧目，暗自不解：“这问题并不算难，为何魏公子不说话？是他真不会，还是趁机走神了？”

背后被人用手指戳了戳，蓝玉成回眸看向做此动静之人，是聂怀桑：“玉成，你觉得该当何如？”

“理论上说，以度化为主，需寻其家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却心愿，化去执念，此为上策……”蓝玉成凑近聂怀桑，悄声解释道。

那边蓝启仁见魏无羡一直不语，便唤了蓝忘机起来回答问题，所给出的答案和蓝玉成跟聂怀桑解释的内容大抵相同。

“……若前两者方法无用，才可将其镇杀，斩草除根。”

言罢，蓝启仁轻咳一声，蓝玉成和聂怀桑连忙坐直，双双将注意力放在站着的几人身上，只见先生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指地说了几句，便抬手就要蓝忘机和魏无羡坐下。

本以为事情就此翻篇，谁知魏无羡突然开口：“我有疑。”

“讲。”

蓝启仁的话如同一把无形的钥匙，打开了魏无羡的话匣子，一改方才沉默不语的态度，在课堂上与蓝忘机就“如何解决刽子手作祟”的问题讨论了起来。

所辩论的内容惹得旁人大跌眼镜，话题也越走越偏，最后竟然直接提出了“以毒攻毒”的观点，气得蓝启仁呵斥一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被他这一吼吓得打颤，蓝启仁指着魏无羡的手不住颤抖，一声“本末倒置，罔顾人伦”刚刚落地，那边魏无羡吊儿郎当地嬉笑道：“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

蓝启仁气得摔了本书过去，魏无羡连忙躲开，嘴里仍然不住地说：“灵气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那你说，你要如何能保证怨气为你所用，不会戕害他人？！”蓝启仁道。

魏无羡还真的思考了一番，随后自暴自弃地摊手，道：“尚未想到。”

蓝启仁气得发抖，呵斥道：“你若是想到了，仙门百家便容你不得了！滚出去！”

于是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魏无羡真的滚出了课堂，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世家子弟。蓝启仁最先反应过来，看着早已没了人的案几，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冷声对同样愣住的江澄说道：“你去转告魏无羡，叫他去把《雅正集》里的《上义篇》抄三遍！给我好好学学何为天道，何为人伦！”

下学后，蓝启仁将蓝忘机和蓝玉成留了下来。

许是魏无羡的话和后来离开兰室的举动令蓝启仁怒不可遏，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他仍旧面色不虞，胸膛剧烈起伏，蓝忘机和蓝玉成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第十杯茶水下肚，蓝启仁的脸色才缓和些，他看向蓝玉成，问道：“上个月我要你誊抄的部分古籍，进度如何了？”

“回叔父，前些时日因接待各家公子，耽搁了些进度，不过倒也不剩多少了，约莫七日后就能收尾。”蓝玉成回答道。

蓝启仁颔首，面露满意，又看向蓝忘机，道：“忘机，你出关不久，这几日整理藏书阁一事就先交由玉成来办，我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是。”蓝忘机道。

按下学前蓝启仁所言，三日后会有一场随堂测试，即默写世家谱系，不合格者的成绩会被记录下来，并在结课后被送到各家家主手中。鉴于云深不知处的掌罚者是蓝忘机，由他监考再合适不过。

二人对此安排并无异议，双双道了声“是”，就算是应下了。

“回去吧。”言罢，蓝启仁对蓝忘机和蓝玉成挥手道。

蓝忘机率先离开兰室，蓝玉成离开前，被蓝启仁叫住了。

“叔父可还有什么指教？”蓝玉成问道。

“玉成，我从不插手你交友之事，这几日我瞧你与那魏婴走得近，便叮嘱你一句，莫要近墨者黑，最好是少跟他有交集。”一想到魏无羡，蓝启仁的脸黑得跟炭似的。

蓝玉成作揖，道：“侄儿知道。”

过了几日，蓝启仁组织一次默写，魏无羡传纸团被监考的蓝忘机抓了个正着，蓝启仁勃然大怒，当场罚魏无羡不可随意外出，需得去藏书阁面壁思过一个月，将《上义篇》与《礼则篇》各抄十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并且安排蓝忘机负责监督。

默写那日蓝玉成在藏书阁内整理古籍，此事还是后来他在藏书阁内撞见蓝忘机和魏无羡对立而席，因藏书阁中不可喧哗，便去寻聂怀桑和江澄询问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

最开始的时候，江澄和聂怀桑嗫嚅着怎么也不肯说，还是蓝玉成缠着聂怀桑，又是威胁又是拿着聂怀桑看上的蓝曦臣年前送与蓝玉成的字画诱惑他，这才撬开了好友的嘴。

“你真是……”蓝玉成蹙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聂怀桑什么好。

“我知道此事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会去跟魏兄赔礼道歉的，玉成，好弟弟，你就别生我气了，啊？”见蓝玉成面色不虞，聂怀桑连连讨好，小心翼翼地对蓝玉成说道。

“你当然要去跟魏公子道歉，”蓝玉成蹙眉，瞪了聂怀桑一眼，道：“还有，若是你日后加倍用功，我自然不会生气，倘若今年你还是达不到你兄长的预期，我可就不帮你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