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野 4

抵达西院的时候，天色渐晚，思追他们正好在镇杀第一批走尸，蓝玉成自知区区走尸还轮不到他出手，便在外墙处加固了一道阵法，但……

“此处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土地，蓝玉成不禁蹙眉，地上凹进一个小小的洞，可原先这里是插了一面召阴旗来着，为何不翼而飞了？

还未待他来得及意识到不对劲，连接南院和西院之间的走廊处传来一声惨叫：“怎么回事？！”

什么？

蓝玉成回首，一道惊喜的声音由远到近，定睛一瞧是前来寻他的弟子。

按先前的安排，蓝思追担心会有漏网之鱼在西院之外游荡，便派了两人在院外巡逻，以保证不会让走尸伤及无辜。

“师叔，出事了！您快去看看……”那弟子见到蓝玉成仿佛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声音不住颤抖。

“怎么了？”蓝玉成蹙眉，连忙跟着弟子往出事地大步赶去。

“是那位莫……莫子渊莫公子，死……死了！”

？

？！

蓝玉成微微瞪眼，随即沉下脸色，喃喃道：“不该如此。”

他询问弟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方才，弟子巡逻到那里的时候，走廊上就已经躺着人了，走近一看便是那位莫家公子。”弟子答道。

“发现尸体的具体时间可还记得？”蓝玉成又问。

“大抵……从弟子发现到去西院寻您，时间不到一炷香。”

不到一炷香……蓝玉成沉思，他从莫玄羽哪儿赶回西院时，镇杀走尸已经有一会儿了，按院内被杀走尸的数量来看，少说得有半柱香的时间，按他对自家小辈的了解，即便会有遗漏在外的走尸，既会派人巡逻，也不会放任走尸远离阵法外两三丈。

“你们巡逻到现在可曾遇到在外游荡的走尸？”蓝玉成问。

“不曾，莫公子身上也没有走尸撕咬的痕迹。”

“那便是邪祟了？不该如此。”蓝玉成“啧”了一声，还没有邪祟能逃出他的阵法过！

很快二人便抵达了出事地，莫子渊的尸体横躺在走廊上，死状凄惨，即便蓝玉成见惯了生死，遇此情形也不免蹙眉。

按理来说，既是自己亲自出手加固阵法，从未也绝不会用人命作祭。

担心莫子渊尸化作祟，守在一旁的弟子早早地在他身上盖了一块白布，蓝玉成留意到，虽然莫子渊尸身被挡，但周遭却是被黑气所围绕。

“师叔小心！”

蓝玉成还未来得及转身，衣摆就被人扯住，整个人也被拉着转了个方向，回头一瞧，莫玄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又好巧不巧往自己身后躲，见他害怕地指着蓝玉成身后，大喊：“你你你身后！”

闻言，蓝玉成扭头便瞧见莫夫人手持一寒光凛冽之物朝自己刺来，容不得他多想，手快一把便抓住莫夫人的手腕，妇人吃痛，手中的东西“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透过火光，蓝玉成这才瞧清方才差点刺到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一把锋利的匕首。

蓝玉成松开了莫夫人，蓝思追上前将人挡开，连连说道：“莫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莫夫人，你这是何意？”蓝玉成冷冷看她。

“我儿惨死，你们拦我做什么？！”莫夫人哭叫道。

“令郎惨死，你便要用匕首伤人泄愤么？”蓝玉成冷笑。

“谁要伤你？！”莫夫人啐了一口，大骂：“这死疯子一来就往你身后躲，你不抓害死我儿之人，反倒出手帮他！他杀我儿，我难道不能对他动手吗？！”

“你儿惨死，管我什么事？”莫玄羽从蓝玉成身后探出头来，一脸无辜地反问道。

独子无故惨死，作为母亲的莫夫人悲痛欲绝，这样的心情在场的人们都可以理解，甚至还有心软的会去同情她。

但……蓝玉成垂眸看向莫子渊，心中暗自冷笑，但这可不是莫夫人持凶伤人的理由。

“莫夫人，”蓝思追道：“令郎之死乃是邪祟所致，您又为何要咬死说是莫玄羽公子……”

“你懂什么？！”莫夫人打断道，她满脸怒容，冷笑连连：“这疯子的爹就是个修仙的！不是他？那你告诉我是谁？还能是谁？！”

蓝玉成回眸睨莫玄羽一眼，后者回以无辜的眼神，随后又犯了疯病，一边咋咋呼呼上蹿下跳，嘴里一边不住地喊着“不是我干的！”、“好可怕！”、“杀人啦杀人啦”等云云，蓝玉成压根来不及抓他。

莫玄羽左闪右躲，不让蓝玉成触及他半分，不注意被莫子渊的尸体绊了一个趔趄，白布也被踢开，露出了莫子渊已经干瘪的面容。

蓝玉成轻道“小心”，这才有机会扶住莫玄羽，视线向下扫过莫子渊，随后声音一断，双眸死死盯着莫子渊的尸体。

那是……蓝玉成目光突然一冽，伸手从莫子渊怀里取出一物，模样漆黑，裹作一团，摊开来看，竟是一面召阴旗！

“召阴旗？！”

景仪的惊讶声音响起，而蓝玉成气得笑了一声。

“我道怎的西院外少了一面旗子，原来在这儿。”

他抓着旗子看向莫夫人，质问的话如鲠在喉，叫他怎么也问不出来。

“这下你儿子的死跟我无关了吧！”倒是莫玄羽冷静下来了，“原来是偷了他们的旗子，招惹邪祟上身，呸！”

莫夫人闻言，气急败坏，抓过身旁侍女端着的茶盏就往莫玄羽身上招呼，蓝玉成见状一把推开莫玄羽，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任由茶盏应声而碎。

“莫夫人这是何意？”

好在二人躲得及时，否则茶盏不是伤到莫玄羽，就是砸中蓝玉成。

后者冷冷望着莫夫人，质问道。

“都是你这野种！如果不是你，阿渊怎么会造此灾厄？！还有你们！”莫夫人手指转向离得最近的蓝思追，指着他的鼻子，声音颤抖：“你们这些人，自诩修仙大家，连一个孩子都护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去修仙除邪？！我儿才十几岁啊！……”

蓝思追垂眸，脸色难看，许是想到确实是他们一时疏忽才导致这场惨案，任由莫夫人大骂，也不还口。

“啧。”

蓝玉成蹙眉，上前将蓝思追拉到身后，冷冷说道：“莫夫人此言差矣，此事确实是我等疏忽，但令郎死因究竟为何，我想夫人自己心里也有数，倘若你心里还有怨气，直接冲在下来便是，我绝无怨言，何必对着几个孩子撒气一通！？”

“……师叔？”

“嘁，”莫玄羽嗤笑一声，蓝玉成寻声看去，只见少年双臂环抱，一副无赖模样：“不是我说，你以为你是谁？人家千里迢迢过来帮你家除祟杀尸，分文不取，反倒成欠你的了？是你儿子自己手脚不干净，惹祸上身怪得了谁？几岁的人了？今年十七该有了吧？还是孩子？你看看在场的这几个小公子，那个看上去不比你儿子还要小，他们就不是孩子了？欸，他们白天里有没有说过别去西院，晚上别四处乱跑？十七的人了，连人家的嘱咐都听不懂吗？怪谁？怪我？还是怪他们？我呸！”

口齿伶俐，蓝玉成暗道，真是口齿伶俐，这副模样倒是令他有些熟悉。

不过……这语气怎么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蓝玉成看着莫玄羽，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

那莫夫人被莫玄羽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推攘着她丈夫要他去找人，却反被莫员外反推在地，气得她连连大骂：“你敢推我？你居然推我？！难道连你也要反了不成？！滚……都给我滚！”

蓝玉成无意关心这些家长里短，回眸正要吩咐蓝思追去布置阵法，就听到了一声尖叫，众人寻声望去，便瞧见莫员外倒在地上，那副模样与莫子渊别无二致，莫夫人吓到昏厥，丫头小厮扶住二人，但平常人何曾见到过这番场景？个个皆是脸色苍白。

蓝思追连忙上前询问莫员外身旁的小厮：“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但没人会回答他的话，蓝思追挫败地看向蓝玉成，后者神色如常，手腕反动，脚下浮现出一阵阵金光，长袖里飞出道道符篆，四散开来贴到柱子、假石上，而后渐渐隐匿。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了。”蓝玉成沉吟道，他看向蓝景仪，道：“景仪，去发信号。”

“是！”

“师叔，”蓝思追问：“此事是不是很棘手？”

蓝玉成轻笑：“我在，怕什么？”

腰间化玉闪着淡淡蓝光，似是在附和蓝玉成的话。

见他这般模样，小辈们即便甚少见过这般场面，方才萦绕在心头的惊慌此时也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安心和与那诡异之事对抗的动力。

是了，有玉成师叔在，他们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