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野 1

姑苏城外，云深之间。

来人一袭蓝白衣衫，风尘仆仆却不见汗珠滴渗，额间束着一条卷云纹抹额，模样不似凡人，倒像是下凡来的谪仙，淡棕色双眸清澈疏离，但因面上常有几分笑意也浸染了些许温和，令人一瞧便不自觉地心生亲近。

微风拂过，枝丫间洁白的花瓣缓缓飘落，蓝氏家主蓝曦臣路过山门，一回眸撞见来人轻松惬意的微笑。

“兄长，别来无恙。”

淡淡的玉兰花香飘散于空气之中，常年紧闭的羽室终于敞开大门，小院树荫下的四座石凳被占据一半，蓝曦臣笑吟吟地接过青年沏好的茶，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闲来无事，便回来看看，兄长可是觉得我叨扰了？”青年放下茶壶，温声回答道。

“你能回来，我最开心不过，又怎会说你叨扰？”蓝曦臣笑嗔，“玉成，你这次回来打算如何安排？又是明日就走还是……”

蓝曦臣看向蓝玉成，小心翼翼地问：“还是就不走了？”

“这倒不好说，”蓝玉成道，“算算日子，清谈会应该也快了，我怕你临到日子修书来催我，便早早处理好灵境的事宜，连夜回来。”

闻言，蓝曦臣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你呀……”

蓝玉成轻笑，随后正色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前些日子我尚在灵境的时候，夜观天象发现西北一带的天色有猩红之景，回来途中也遇到了些走尸邪祟，路上度化除去了几只，兄长……”

还没待他说些什么，余光瞥见门外走进一人，不苟言笑，容貌与蓝曦臣有八九分相似，待人走近，蓝玉成便笑：“能得含光君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羽室倒也蓬荜生辉。”

“你回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姑苏蓝氏双壁之一，含光君蓝忘机，只见他自顾入座，轻声说道，并不搭理蓝玉成的调侃之言。

“忘机，你今日出关？”蓝曦臣没想到蓝忘机会来，面上露出惊喜。

“嗯，听门生说玉成回来了，过来看看。”蓝忘机回道。

“也好……玉成，你接着说，然后呢？”蓝曦臣颔首，看向蓝玉成，说道。

“嗯？啊……啊！想起来了，”蓝玉成被蓝忘机的出现和蓝曦臣的短暂寒暄转移了注意力，见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随即很快想起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便又接着方才的话：“我方才是想问，兄长，西北一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异象？”

“异象……”蓝曦臣蹙眉，略微思考了一番，便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异象倒也谈不上，西北一带有个莫家庄，昨日瞭望台来贴，说是那边近日走尸泛泛，希望姑苏蓝氏能派人前去镇杀。”

“只是走尸？既是西北的，又怎会将救助贴送到姑苏来？”蓝曦臣的回答明显不满足蓝玉成的预期，但更多的则是疑惑，“按理来说，既然能被瞭望台知道，那他们为何不去找离得最近的世家寻求帮助？”

“说是有去寻过其他家族，但镇杀走尸算不得什么大事，并无人理会。”蓝曦臣说。

“求助帖里没提到异象一事？”蓝忘机问。

“嗯，只提到了走尸泛滥。”

蓝玉成蹙眉，轻声道：“那倒是怪了。”

“怎么说？”蓝忘机扭头看向蓝玉成，问。

“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不少走尸，白日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一入夜，天色便猩红得可怕，直到靠近姑苏，天色才渐渐恢复正常，而且……”蓝玉成神情严肃：“不瞒二位兄长，我是在处理完那边灵气波动异常和飞禽走兽怪鸣后才回来的。”

蓝玉成从来不会在这些事上插科打诨，若是他说有异象，那就一定会有异象，蓝曦臣和蓝忘机对视一眼，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我本来打算派思追景仪他们几个去莫家庄镇杀走尸，既然玉成这样说，那么，忘机你便同他们一道前去吧。”蓝曦臣道。

“好。”蓝忘机应道。

“欸？那我呢？”蓝玉成眨眼，面露不满：“兄长，你怎么不说让我也去？那可是我发现的！”

蓝曦臣无奈笑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想着多陪我几日，怎么满脑子往外跑？莫说是我，你回来都还没去拜见叔父，他前些日子还跟我提起你来着。”

“提起我？怎么突然提起我？”蓝玉成微微瞪眼，连忙说：“莫不是我年前回来的时候在他课上偷摸捣乱的事情被发现了，叔父跟你告我的状？若真是这样，那我更不能在云深不知处久待了！”

蓝玉成往蓝忘机那边凑近了些，可怜兮兮地央求道：“二哥，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前往莫家庄吧，我可不想三十多岁了还被叔父罚抄家规！”

闻言，蓝忘机面露无奈，蓝曦臣则是叹气，连连道：“你呀……”

“你当真要去？”玩笑过后，蓝曦臣问道，“过段时间我便要去金鳞台与阿瑶共同商讨清谈会一事，你不想与他叙叙旧？自年初你与他金鳞台一别，有多久没见了？阿瑶还时常向我问你何时回来。”

“商讨清谈会可是大事，我这闲人又怎能去叨扰？届时再见面叙旧便是，不着急……不过兄长，这又是叔父又是阿瑶的，我倒是听出来了，你这是许久不见我，想我了，是不是？”蓝玉成嘻嘻笑道。

被蓝玉成戳穿了心思的蓝曦臣倒也不恼，笑吟吟地承认道：“你说的倒也没错，我巴不得你能多陪我几日，但不止是我，你二哥也想你了。”

蓝忘机倒是没料到蓝曦臣会突然提到自己，在蓝玉成戏谑的注视下，只得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蓝玉成笑道：“二位兄长，我又没说清谈会结束之后就走，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聚。”

“只是西北异象着实令我有些心神难安，若不亲自去探察，我实在放心不下……”蓝玉成收敛笑意，正色道：“兄长，让我去莫家庄吧，小小异象，让二哥去倒显得大材小用了。”

蓝曦臣叹气，只得道：“也罢，那明日你去吧。”

“嗯！多谢兄长！”蓝玉成双手交叠于胸前，郑重地对蓝曦臣示礼。

“但是玉成，”蓝曦臣蹙眉，紧紧盯着蓝玉成，道：“你的实力我也知道，需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论如何，你都不可大意，切记，万事莫要逞强。”

“好。”

考虑到蓝玉成一路风尘仆仆，蓝曦臣和蓝忘机也没多留，道了一声叫他好生休息后便离开了羽室。

送走了两位兄长，蓝玉成卸下了一身的疲惫，寝室大门一合上，这位蓝三公子，堂堂灵境之主毫无形象地躺在塌上，外衣脱下后被他随意丢在床上、地上，亥时未至，他便早早地就着薄被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卯时的钟声刚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