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黄粱 后记（二）

魏婴亲启

阿羡。

我忽然很想这样叫叫你。

不瞒你说，近些日子我总觉得自己老了许多，脑海里好些事情都隐约开始模糊了。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提起笔来写些东西，好待来日有个念想。那么，也趁这个机会同你说说心里话吧。

最近几年，我都住在灵鹫山内，也不出去。早几年的时候我还会下山的，一路跋涉去南山，去听慧真和尚布道讲佛，但总是路途遥远，我行动不便，来去之间便要花费小半年，渐渐的，也就不再出去。你如果在，大约也要扯着我的衣袖不要我去的。

早年研习道法便就几近无欲无求，如今再去听佛讲经，真要悟出个什么来，我可要怎么办才好。

我猜想，你肯定会这么说。

放心吧，我不再去了。

昨日，师兄到山下去买了玫瑰蜜豆糕，贺了我二十七岁的生辰。我恍然，原来自己才只二十七岁，竟已终日蹒跚，好似老态龙钟之人了。连师兄也打趣我，说是我瞧着，像位世外“老人”。我没有办法反驳。你看，你不在，都没有人替我讲话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师父已经正式归隐了，将门派交代了我师兄手里。师兄也收了一个小徒弟，刚来的时只七八岁的光景，只比那时候的阿苑大上一些。人却很是皮实，每天练完功都来揪着我的衣袍要我陪他去山里捉萤火虫。我走得慢，行动也不便，一只萤火虫也捉不着。

他昂着脸对我说，师叔，您怎么同师父讲的一点都不一样，他总说您很厉害，说您的剑术和仙法当今天下没有几人能与您匹敌，可是为什么您如今瞧着…？

病病歪歪？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我只好替他补上这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叔如今连剑都拔不出。他也不知道，自己师叔房中那盏经年不灭的聚灵灯是以她的金丹为芯而燃的。

哦，对了，你也不知道。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魏无羡，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你。

我好像从来没同你当面讲过这些个肉麻话。不像你，在这方面你总是无师自通。但是，在乱葬岗的那一年七夕，我写了一张彩笺，偷偷藏在你衣服里。

我记得我写的是。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自你之后，我再不曾见过青山。

说了这么多，还是同你讲讲我自己吧。

我一切都好。

即便不好，也不会再差了。

第一个年头，我因为自刎不得死而在病榻上躺了好些个日头。

第二个年头，我瞒着他们点燃了那盏聚灵灯。

第三个年头，我在灵鹫山上种了莲花和相思豆。莲花后来也开了，可是莲子真的很苦，我开始后悔，当初没和你学学怎么剥莲子。相思豆勉强长了三个月，还是枯死了。

…

…

…

…

我的师兄终日里拿话来劝我。

可我还是没有办法。

我想，我大约还是同你一起，死在了乱葬岗上。如今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你不知道，聚灵灯是我向师父燃灯道人求来的。从来我在乱葬岗上也燃过它，只不过那时是为了驱鬼气，不让那些个邪祟侵袭了你。聚灵灯最大的用处在于凝死者灵识，只需以修者金丹为燃芯。即便是破碎得彻底的灵识，也能凝得完完整整。

所以说，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