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两难

五溪城位于人族边境处，它的土地算不上肥沃，也算不上贫瘠。但它盛产一种特殊的矿石——水玱（cāng）石。

水玱石原本并不算多特殊，它只是扔到大街都没有多少人会要的一种萤石。贫苦人家的孩子读书艰辛买不起蜡烛时，倒是会捡一些回去勉强照明用。

大概是四五年前，芳霏阁意外发现这水玱石竟然有多种妙用，于是在暗地里大量收购。不料还发现了多处盛产水玱石之地，就用最快的速度在其附近建立分舵，抢先得了这商机。

五溪城人发现水玱石这种遍地都是的石头竟有人愿意出钱买，都纷纷跑去捡了卖钱。几年下来，家家都攒了些家底，日子自然也是越过越好。

奈何天公不作美。五溪城竟遭到了魔族入侵，城主知道芳霏阁有高手坐镇，得知魔族进攻的当夜就连忙写了一封求救信送出城去。

分舵的负责人林以南收到信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不敢擅自决定，恰好听闻儿时的老大悦泽要来，干脆舔着脸去“求教”。

林以南欢欢喜喜地亲自去招待，同悦泽一番寒暄后，将悦泽与千烑迎了进来。

林以南大手一挥，叫人摆了一桌子的菜。悦泽看看菜，又看看林以南，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你又有什么麻烦事解决不了了？”

林以南:……

真不愧是我老大。

千烑拿出地图看了看五溪城的位置，虽然在别家宗门势力范围之内，却刚巧离芳霏阁分舵不远。城主将求救信递到了这里，就是清楚“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道理。

若救，事后只要处理得当，就不会同那家宗门交恶；若不救，传出去不好听不说，别人家的弟子可指不定怎么编排芳霏阁。

乍看上去，根本就只有去就一个选择。但是五溪城里有多少魔族谁也不知道，林以南作为分舵负责人是断然不敢轻易冒险的，只是碰上千烑他们过来，想求一个心安罢了。

千烑心里分析了所有利弊，他想既然离得不远，干脆连夜动身过去，解决完直接从那边再出发，倒还省了这考虑的功夫。

悦泽明白了千烑的打算，转身就去命令分舵负责人明天召集部分人手，到了晚上子时就赶去五溪城支援。千烑用披风将自己捂了个严实，等他下完命令就朝着五溪城去了。

好在悦泽修为也不差多少，不多时便赶了上去。

分舵一干人等看他们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都好奇得抓心挠肝。两人刚一走，就把林以南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人一张嘴把林以南问的是青筋暴跳:“舵主舵主！原来总舵的特使大人是您大哥吗？”

“太帅了吧！往那儿一坐英姿飒爽啊！”

“我还是好奇特使带来的人，那人拿茶杯的手，可是好看的紧。骨节分明，白是白了些，但必定是个高手！”

“高手？我看他就是个不讲理的小孩儿！特使大人还没说完话呢，他就急着走了。”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林以南发话了:“住口！特使的事儿也是你们能过问的？”

好歹也是一舵之主，林以南冷下脸来的喝问吓得一众部属瑟瑟发抖，当即自发做事去了。

林以南站在门边远眺，夜色浓重，早就看不清悦泽的身影了。他想:老大，我不懂你在坚持什么，仅以兄弟的身份祝愿你，得偿所愿。

另一边的悦泽已经随千烑到了五溪城外的一片林子里。

隔得远远的，千烑就感受到了五溪城浓郁到让他作呕的魔气与血腥气。

因为魔族在这场进攻中占据了绝对的压倒性优势，它们没有任何伤亡，所以千烑必须在不被任何魔族发现又不能杀死任何魔族的情况下潜入。千烑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以大局为重”才忍下了大杀四方的冲动。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潜入五溪城，遍地都是斑斑血迹，宣告着先前战斗的惨烈。

悦泽清楚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他带着千烑在黑夜中迅速找到了一家客栈。装作落魄之人，顺利得到入住许可。

一转眼，一天过去了。

悦泽在檐角上迎风而立，抬头看了看天色——亥时要到了。

千烑同样立在檐角上，他仍旧披着披风，用兜帽遮住了面容。

亥时到！

千烑脚下一蹬，向城主府急掠而去。

到底是刚占领一个阵地，使得魔族沉浸在胜利中太过松懈。要知道，距离胜利仅仅过去了三天两夜而已。

心中微微一哂，等他回去就又有一个故事能讲给拾七听了。

城主府此刻灯火通明，不知有多少魔物在此狂欢，它们仅在围墙外围派了几个低等魔族充作岗哨。千烑调动四周灵力，化作数道刀刃破空而去，眨眼间解决了那些岗哨。

他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在欢歌笑语中蛰伏着，于不经意间带走敌人的生命。

落后的悦泽没有一起跟着，而是进入了大大小小的街巷中，对魔族展开了悄无声息的绞杀。

东西半城守夜巡逻的魔族士兵各有六队，一队十二个。它们一个时辰之内会有三次交替。悦泽要做的就是在第一次交替之前的一刻钟时间里，任意选择一座半城的魔族士兵杀掉。

而另一半的士兵走到交替地点时自然会发现不对，他只需要在它们报信之前解决它们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悦泽在一条小巷子的拐角处拦住了一队魔族士兵，领头的对他毫不客气:“喂，你小子不想活了是吗。赶紧让开！不然可有你好看！”

悦泽不说话，只从袖子里抖落出了一把暗器，杀机毕露，向他面前的魔族发起了攻击。

待千烑落地，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酒盏碎了一地，鲜血与酒液在冰冷的青石砖上交织混杂，魔族都三三两两地伏在几具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族身上不断啃噬着，尚且活着的人都被吊了起来，眼神麻木。

被分食的人里有一个眼珠动了动，似乎是看见他了，微一张嘴不知是想要求救还是求死。

千烑灵力外放，挥手凭空化出利刃，将那几个吃得正欢的怪物削成了碎块。

魔族的酒后劲很大，醉得严重时连自己的命门都会大大咧咧地暴露出来。

就像现在，它们忘乎所以，对后背的危险一无所觉。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醉酒的魔族清醒了一点，但它们只是看到了一团模糊的黑色人影。有一个用力晃晃头想看清楚些，再睁眼时，兜帽下一双满是杀意的紫色眼眸近在咫尺。

那魔族全身汗毛倒立，强烈的求生欲让它酒醒了七分。它张嘴就要喊，却没能如愿发出声音，视野里的一切天旋地转。只听到了物体滚落在地的声响。

能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紫眸之人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中的红纹匕首。

这人竟然快到了让它看不到出手动作的地步。

千烑给手中匕首注入灵力。匕首红纹闪烁，在千烑手上消失不见，在夜色中划过，洞穿了在场所有魔族胸膛里的魔心。

夜风轻抚，匕首回到了千烑手中。

“嘭！”

所有魔族的身体几乎同时爆成了一滩黑血。

小巷里的悦泽终于擦净了他心爱的武器，踏着一地污血离开。在他身后，是方才那一队魔族士兵的尸体。魔族体型巨大还丑陋，尸体又是完整倒地，将小巷子显得更加窄小。

千烑面不改色，又并指在虚空中画出了数十道符纸，脚下升起一个淡蓝色法阵。

其实细看之下，这是一大一小两个法阵套在了一起。大的拢住所有人，具有保护作用；小的则以中央受伤的凡人为中心，具有疗伤作用。

再一勾手指，给被绑缚的凡人松了绑，道:“城主给芳霏阁发了求救信，在下是芳霏阁派来救人的，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但是子时之前，你们都必须留在这里。”

为了保证伤员能够活下来，坚持到林以南带着后援前来的时刻，千烑又给所有伤员都贴了一张能吊命的高级疗愈符纸。

“我还得继续去处理魔族，你们先待在这里照看这些伤员。千万记住了，不可以在子时之前出去，什么事情也不能。”

于是转身往城主府更深处去了。

他心里一直在估略着时间:以悦泽的实力，应当已经解决了一队魔族士兵，而他还需要进入城主府救一个人:城主的独女。

五溪城城主在求救信的末尾中提到过，求他们竭尽所能救出他年仅八岁的女儿华归荑。

危急关头，写了洋洋洒洒三张纸，都是有关百姓的。唯有最后一句，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写。

于公于私，千烑都打定了救她的主意。

也许是上天都在眷顾这个女孩，千烑一间间房找到华归荑时，她虽是遍体鳞伤，但仍尚存一息。千烑也勉强认出了她的身份。

尽管如此，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千烑当机立断，给她喂了上好的疗伤丹药，贴一张止血符咒，解下披风裹好了人。

小姑娘身受重伤，喂了好药也不一定就能活下来，何况出了这城主府还有一众嗜血的魔族。

悦泽还在城主府外同更多的魔族厮杀，他得尽快解决好，然后去帮他一把。

一时之间，千烑在两个选择之间纠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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