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养老篇（四）

那场梦做到最后，连我自己也忘了，到底都梦到些什么。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在旁边照顾着我。温热的毛巾在我的额头之间擦拭，我却只觉得酷热难当。

我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发烧了。

这些年我很少生病，一是我知道自己就算病了，多半也没人照顾我。二是不敢生。为了实施我的计划，这些年我很是收拾了一批人，行事也渐渐狠辣起来。这就难免得罪人。

这个道上，得罪人多了，难免就会有个别不长眼的来给你使绊子。要是你再是个病美人，这帮人还不翻出天去。

因此我不能病。

不仅不能病，还要强壮的像一头黄牛。

胖子常常借此嘲笑我像个勤勤恳恳的老黄牛，我也嘲笑他是个跳广场舞的老大爷。这些年我们常常互相嘲讽，互相关心，多亏了胖子，我才没有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中把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有时候看到自己存的那些照片，我也会偶然之间产生荒谬之感。照片那个笑得一脸天真，看起来书生气失足的人，真的是我吗？

那些奇妙的时光，遥远的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我在心口狠狠的提着一口气，这口气支撑着我自己，不能倒下，回家这个词深深刻入我的骨髓，不能忘却。

将长生从汪家救出来，又把小哥从青铜门里接出来以后，我心头的那口气，好像也渐渐的松了。

只是常常，还会有现实与虚无交织的荒谬之感。

雨村的空气湿润，村庄静谧，很像我们当年四个人曾经一起去过的巴乃。漫天繁星之下，那里是我们最后一段平静而快乐的时光。可能是我潜意识里最喜欢那儿，胖子挑养老的地界的时候，我一眼就挑中了这里。

能和胖子，小哥，长生，共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是我这十年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现在它实现了。

我终于能够可耻的放下心头这口气了。

生病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模模糊糊之间，我伸出手，抓住了给我换毛巾的手。那是一双冰凉的手，对于发热状态下的我来说，无异于是一剂良药。我往手的主人跟前蹭了蹭，试图汲取对方身上的凉意。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吴邪，别闹。”

是小哥啊。

我摸到了他格外修长的两根手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支使，不但没有远离，反而还凑的更近了。小哥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掌贴到我的额头，轻轻摩挲了几下。

“小哥，你别走了。”

我呢喃着。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覆盖在我额头之上的手掌也透出几分僵硬。我热的难受，不安的动了动身体，轻轻闷哼了一下。小哥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掌，轻言道。

“吴邪，我不走。”

“我就在这里。”

“哪儿也不去。”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股凉意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侧。像是雪山上最美的一株雪莲花，永远散发着属于它自己的芳香。

那是我追逐了半生的神明，也是我心中最亲最爱的人。

这世上有一个算一个，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