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桑梓【六】

如果说恐惧，言鞘是没有的。

但如果说紧张，还真有点儿。

尽管尹老师虽然在做人方面一言难尽且难以描述，但身为右派的冥师，他在布置课后欢乐时光方面还是很温柔的，很少给什么类似于如何分尸这种变态题，顶多出一些妈妈跟女朋友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这种送命题。

简而言之就是——考试。

或许差生面对考试确实会产生状如“恐惧”的情绪，但言鞘很牛逼，她不管是在学习还是在冥圈里，都是个优等生。

所以她现在的心态大概就是一个什么都会的班级第二在面对某节课课堂小测时的心态——明明知道自己全都会，但还是有点儿紧张。

冥圈形成得其实不算早，没有所谓的千古留芳。

虽然冥气和鬼出现的很早，但真正有修士和冥魄站出来构建并不离谱、并且最终确实稳定了现世的组织时，距今只有不到三十年而已。

经过二十多年的衍变，在解冥初代会长及冥师两派初代首领带头玩忽职守下已经形成了一个温馨和谐、秩序井然的大集体，内部有着十分严格的管理制度，虽然不为现世的普通群众所知晓，但也可以被称为修士拥有的另一个生活环境。

一对视连眼神都相似，一出手连作风都同辙，纵然阵营不合立场截然，冥气隐没便能立刻翻脸叫上几声兄弟。

冥师左派首领都能跟解冥会长握手言和谈笑风生，顺便叫上一群高中同学大半夜直接在约定干架地点开同学聚会，冥圈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言鞘估摸着也是类似于尹言今天问沈渐的那三个问题，不需要脑子，但需要脑回路，不需要技巧，但需要另辟蹊跷。

这玩意适合沈渐，不适合她，她还是去做题吧。

说不定尹言这个男人明天就给她出了套英语卷子呢？

高一四个班，近一百五十个人，就高一一班人最多，三十九人。

言鞘是远近闻名的学霸，但沈渐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言鞘能一直待在班级前二，年级前三，靠的那能是脑子吗？这靠的是倔......坚强的意志，是坚定不移的信念，是正义凛然的三观。

沈渐听课七七八八，思考七七八八，作业七七八八，复习七七八八，但她还真能做到班级名次七七八八——是第七或第八，不是班级五十六。

沈渐至今为止最低的一次成绩是班级第九，年级二十八。

这靠的能是脑子吗？这靠的是运气。

就用她那抽五张塔罗牌的运气排除错误答案就能够所向披靡，无往不利了！

——那是不可能的。

沈渐不是走读生，跟言鞘就在一个宿舍，她是真的除了考前突击复习和日常的作业之外，完全没有进行任何的学习任务——作业有时候还是抄的。

压根没有那种学霸想被叫成天才暗地付出十倍努力大半夜点夜灯不为冲只为背书的狗血情节，只有比这情节更狗血的现实。

沈渐这人真踏马靠的是脑子。

言鞘得出这个结论时，竟然没有太惊讶。

她在内心已经对自己给出了另一个结论：跟沈渐有关的东西，不需要逻辑。

有时候言鞘甚至会想，就算是这偌大九中，都比不上一个沈渐。

九中学生，不需要逻辑。

跟沈渐有关的东西，不需要逻辑。

沈渐是九中的学生。

九中是跟沈渐有关的东西。

这是一个相互制衡，无从追溯的因果轮回，是一个棋盘上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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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鞘知道，这些都是扯淡。

“简单着呢，就问俩问题。”

尹言笑吟吟的看着她，似乎是怕她没听懂，又补充了一句：“学习上的。”

言鞘：？喵喵喵？？？

学尼玛习啊，都成鬼了还学个屁啊，都快死了还留个卵的作业啊。

仿佛看出了言鞘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尹言轻轻摇了摇头：“翻译句子，我英文，你中文。”

还没等言鞘象征性的“嗯”一声，尹言便开口问道：“How are you？”

言鞘懵逼。

嗯，首先排除“你怎么样”。

虽然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并不，但回答这样幼儿园级别的问题，绝对不是九中的性格，更不是尹老师的性格。

沈渐在一旁撑着下巴，抬眼望去，眼底笑意遍布：“越离谱，越靠谱。”

言鞘试图用中式英语来解读这句话：“......怎么是你？”

这个问号本身代表了疑问，形象的表达了对于这句中文翻译的不确定，体现了言鞘百思不得其解后的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又进一步写出了她的惊讶乃至于对答案的震撼，以及对尹老师的敬佩和赞美之情——

语文课代表陈星在笔记本上轻轻落下最后一笔，缓缓弯起唇角，眉目柔和得连玩闹都显得温柔至极。

如果让班里人进行一个班内最受欢迎的人的投票，虽然因为某些刻进DNA里的原因，所有人下意识的条件反射会是金城和算心，但数百层思绪叠加之下，最终被投出来的绝对是陈星。

这女孩在创作构思和理解方面很好，但没什么理科脑子，某种意义上也造就了她善解人意但不怎么去权衡利弊，嘴上最常挂着的就是“谢谢”和“好的”。

班里同学平时管她叫陈星星，关系好的上来就直接喊老星子，偏偏这人还长了张第一眼看去不算温柔的脸，留着八字刘海，并未梳起的发丝自两耳侧柔软的垂落至下颌，总给人一种冷冷淡淡的疏离之感。

这疏离只需要一点她眸底透明的颜色，或是唇角的轻微的弧度，瞬间便溃不成军，尽是藏不住的温柔。

但陈星骨子里并不是那种懦弱温和的人。

言鞘一直深知这一点。

“二。”尹言点点头，也没说是否回答正确，只是接着又给出了一句小学三年级英语：“How old are you？”

言鞘仔细推断，缜密分析，稍加思考，克制住自己拍桌子的冲动，温声道：“怎么老是你？”

这次她早已没了先前那还带着疑虑的问号，语调淡然，表情平静，像是早就料到如今的局面一般，这句中文中的问号只是为了迎合尹言给出的英文里的标点，可谓是运筹帷幄，从容不迫。

没办法，有的人总是擅长另辟蹊径。

跟“有的人”沈渐在一起待久了，她悟了。

悟的不止脑回路，还有如何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