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沙万里，无常归宝路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唐朝诗人岑参因官场失意而远走边疆，作为中原人士第一次看到大片黄沙大漠，心中为大自然的景象所震撼，当即写下此诗，一来记录所闻所见，二来为今晚无处投宿而舒缓心中惶恐，这份心境正是印证沙漠过客的内心所想。只见远处一座连绵的高山到了这片沙海便戛然而止，一队马队从山尽头的拐角处跿跿而来。这队马队共有马匹七匹，其中一匹高头白马上骑着一名青衣长须老者，三匹棕马上骑着三个男子，看上去都是腰膀粗壮的青年。他们后面四匹黑马拉着一个马车，车上一个大铁箱用油布遮盖，显得异常沉重。那四匹黑马拉得甚是费力，口中白气直喷。黑马旁还有两名汉子步行举着鞭子不时抽打黑马前行。这时已是申时日下时分，大漠上一轮红日显得异常巨大，天空呼呼地刮着烈风，夹杂着沙粒刮到脸上眼中隐隐生痛，令马队的众人行走十分艰难。

为首的长须老者伏在马背上，扭头对五人说道：“大伙加快些脚力，再有十多里可到甘州驿集，日落之前大伙儿可到市集落脚......呸！如果天黑还在这大漠走......呸！可就危险得紧。”说完又“呸”了一声。正是这大风之中夹杂砂石，一开口即吹进口中，令那长须老者十分厌烦，时不时吐出砂砾。

骑棕马的蓝衣汉子用衣袖捂嘴，说道：“我们这一路行来当真是劳苦，不知何时能到沉蛟河。洪总镖头虽然武功高强，身体健硕，却也没遭过西域风沙这般苦头。”

另一匹棕马上灰衣汉子也掩嘴道：“也不知这托镖之人是何等人物，这口铁箱竟值五十万两镖银，还非得我们总镖头亲自护送。还说，如有差池......呸！”

想是这灰衣汉子也被吹了一口沙砾，这后面的话也就没说出来。

那长须老者便是洪总镖头了。他是中原晋中一带的豪杰，在三十年前凭借家传绝学“铁线洪拳”在武林威震四海，并创下“洪门镖局”基业。江湖上提起“铁线洪全海”的名头，黑白两道也颇给几分薄面，以至于走镖这门生意几十年来也算顺利太平。只是上月夏至时分突来一书生，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说要托一趟镖去西域甘州沉蛟河，出银五十万两。这可是洪门镖局有史以来出价最高的镖银了，洪全海又惊又喜，连忙询问道：“不知阁下所托镖为何物，镖银出价如此之高，想必是价值连城之物了。”

那书生淡淡一笑，也不避讳，道：“乃是一尊五百斤的金佛。”洪全海颇感惊诧。寻思：这五百斤的金佛何等贵重，如此大的奇珍异宝必是世间罕有，寻常百姓又如何敢私藏，想必是属朝廷之物，为何会托我们镖局护送？当即向书生一辑，道：“敢问阁下是朝廷的官员？”书生笑着摇头道：“在下所托金佛本就是劫富济贫之物，既不属于在下，也不属于朝廷，匪人见了自然会起心抢夺，官兵见了也会收缴上交。”书生说完也向洪全海一辑。

洪全海见那书生言行举止甚是客气，剑眉大眼，肤白皓齿，也不像打家劫舍的匪人，何以得来这五百斤重的金佛。只听那书生又道：“这尊金佛是当朝李相爷收受龟兹国贿赂之物，当年龟兹国倾一国之全力打造了这件国宝，免除十年战祸。却也因此物死伤无数无辜百姓。所以，在下便打定主意想物归原主。只是此佛甚是笨重，送去西域又路途遥远，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难免成事不足。”

洪全海斜睨这书生，心想江湖中越是口出谦逊之人越是深藏不露。听他说“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云云，不过是刻意掩饰罢了。可这书生虽说举止优雅，竟想夺取国宝物归原主，凭地好大的口气。当下说道：“既然是当朝李相爷府上的国宝，阁下如何说取便取。既然是巧取豪夺的赃物，我们洪门镖局自然不会说送便送。这等来历不明的差事您还是找别家吧。”洪全海经商多年，口中说得客气，却是冷冷有拒客之意。

那书生微微一笑道：“在下行事只豪夺，从不巧取。既然李相爷不肯交出国宝，李相府上下两百七十口那自然已尽数丧命，只留下十人家将活口抬着国宝在洪门镖局外等候交接。”

洪全海听罢大惊，道：“国宝已抬在镖局门外？”那书生道：“正是，请洪总镖头前去接收。”

那书生登门时天色已黑，洪全海在镖局偏厅单独接待。这时听到国宝已抬至门外，赶紧叫上镖局四十名正准备就寝的弟子出门集合查看。出得大门，只见大门外站着十名朝廷官兵模样的人，身后一口大铁箱用马车拉着。只是那些官兵一个个杵立不语，衣着破烂不堪还沾有血污，想是一路上吃尽了苦头。

那书生走近铁箱，用手轻轻一拉箱盖，一道金光晃入众人眼帘，洪全海定睛一看，好一尊七尺金佛栩栩如生躺在铁箱中。

但此刻洪全海冷汗涔涔直下，心道：“此人血洗相府，必是极其厉害的人物，我若拒绝只怕会翻脸。但如接下此镖，运送杀人越货的赃物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不管了，这种横财可是万万发不得，即使翻脸也不能接！”

洪全海朝那书生一拱手道：“恕兄弟不才，洪门镖局这趟镖接不了，别说西域路途遥远万难保证如此金贵之物，我们洪门镖局的趟子号也只在中原有点薄面，出了塞外那便半分薄面都没有。还请公子另选贤能护送吧。”他只字不提国宝，是怕众弟子和官兵听到传扬出去，无端引来麻烦。至于洪门镖局的趟子号也就是所谓的江湖名头，镖局在外行走是否顺利全靠趟子号响不响亮。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这趟镖洪总镖头那是非接不可。”说罢身形飘动，只听啪啪啪数声，十名李相府的家将齐声惨叫，官盔戴在头上却兀的出现五个手指大的窟窿，鲜血从里面喷涌而出，瞬间已取了十名家将的性命。洪全海都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招，十名家将便应声倒地，那书生的武功简直恐怖至极。手握着清月刀柄却又不敢拔出来，脸上强笑道：“阁下......所托之镖必当全力护送，不敢有负。”

那书生又笑道：“这趟镖镖银五十万两，送到龟兹国沉蛟河。妥善送到，银钱一分不少，如有半分差池，便教你洪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众弟子见这书生说话狂傲，口中呼喝“岂有此理！”“好大口气！”“这小子嫌命长！”只听伧伧啷啷抄兵刃之声便欲发难。洪全海喝道：“住手！”他知在场众人隔这书生武功相差太远，即便是自己也是敌不过，无谓多伤人命，便即喝止。拱手向书生道：“还请教公子大名。”那书生转过身来从马车铁箱中取出一个大布包，只见他袍袖一挥，那个大布包朝洪全海直飞过来，一时间只感觉一股热辣辣的劲风扑面而来，当即微曲双腿，低头托出双手，正是一招铁线拳中的“伏牛托鼎”想将那布包接住，岂料掌缘刚碰到布包即感到气墙推至，全身不受控制倒着腾空飞出丈余方才落下。也幸亏洪全海功力扎实，落地后不致摔倒，免于在众弟子面前出丑，但心中一股胀气翻腾半天才慢慢停歇。大弟子洪大全急忙上前扶住师父，顺便提起那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大包银两，足足一千两有余，只是每一锭银元宝就像被火融过一般，上百个元宝都粘成了一个大银饼。洪全海和大弟子洪大全惊得合不上嘴，仅仅这书生一拿一抛便将一大包银两捏成一坨银饼，功力之深简直匪夷所思。

转眼那书生足尖一点，踩在铁箱上腾空而起，瞬间便到了对面民居屋顶，只听他笑道：“到了沉蛟河见到月光城堡堡主你便说昆仑山无常公子交付便是。这一千两定银你先拿着路上用吧。”

洪全海听他说道“昆仑山无常公子”更是惊诧万分，他自小从父辈口中得知昆仑派有一武林名宿便号称“无常公子”。年逾百岁却永生只有三四十岁之相，武功可以说旷古烁今，经常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乃是亦魔亦正的传奇人物。只是江湖传言甚多，但具体真人都无人见过。洪全海活到五十多岁居然被无常公子亲临，仿佛做梦一般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