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从一个黄昏开始

　　哪个少年不钟情呢？

　　故事可能会有点长，如果你是一个爱听故事的人，那么我建议你在听我讲故事前先为自己沏上一壶茶，这样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听我慢慢讲故事。

　　我想，故事应该从2003年9月的一个黄昏开始说起吧！

　　其实，这个黄昏和往日的黄昏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夕阳远去之后，暮色四起，多边形般的天空飞满了绚丽多姿的晚霞。暮色中的景物，宛如披上一层薄纱，昏黄而蒙胧。

　　一条清澈小河下游的大棒村仍像往常那样静谧，安详，村庄上空飘满了一团团灰蓝色的烟雾。小河，村庄，烟雾，在暮色中，构成了一幅笔调精炼的水墨画。

　　在小河上游的朝阳村，房屋错落有致，居民户数明显比下游的大棒村少了很多。干净的道路上，有几个小孩在打陀螺。炊烟袅袅升起，竹林深处的某一户人家，厨房里面传出非常诱人的菜香味，跟随晚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磨蹭什么？走——走——快点走——快点走啊！”

　　河边或田野上，三三两两的庄稼人大声地吆喝着，驱赶牛、鸭回家。他们的脚步声，时而轻快，时而沉重，仿佛是在检阅他们一直生存的空间。

　　时节虽已中秋了，路边大部分草木只是微微泛黄，还没完全枯死。那一簇簇泛黄的草丛中，不仅有窸窸窣窣走动的小动物，还充满了各种暧昧不明的声音。

　　长帽山脚下，与朝阳村“毗邻而居”的石别中学，喧哗了一天的校园，随着暮色的降临，开始沉寂下来。起初这所中学并没有高中部，1998年经广西壮族自治区教育厅批准后才开始设有高中课程，各科任课教师多是由原来的初中部一些老师来担任。至于生源，有一部分是由初中部直接升上高中的，另外一部分是河池其他几个县参加中考成绩不理想的中学生。因为交通便利，加上学费也比较便宜，几年下来，石别中学（高中部）在河池境内有了几分名气。

　　此时大概是距离晚自习的时间已经不远了，空旷的操场上人影渐渐稀疏起来。一些灯光明亮的教室里，书声琅琅。朗读到《陌上桑》中的诗句：“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某个男生的声音显得特别高亢，似乎是荷尔蒙过剩的一种表现。也有可能是，为了吸引某个漂亮女生的注意力。

　　还在操场上嬉戏打闹的，大多都是初一的学生。他们刚刚入学不久，自控力很差，那种爱玩闹的天性在他们的欢笑声里轰轰烈烈，展露无遗。

　　偶尔有风吹过操场，细碎的尘土被吹得四处飘散。高中部教学楼前，舞台中间，旗杆上的五星红旗更是随风“猎猎”响动。

　　临近七点钟时，灯火遍及整个校园。高中部教学楼，四楼的走廊上，高三16班的陈麒很是忧郁地趴在他们班教室外边的栏杆上，双手托着下巴，任凭晚风肆意地吹拂他额前的头发——这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有着一双明亮而有神的眼睛，已趋于成熟的脸庞依稀还有一丝稚气。

　　是的，稚气！

　　很多人在年少时候，总是想方设法除掉自己身上的稚气，然而到了晚年，心里最怀念的，却常常是稚气未脱的白衣飘飘的那个年代。

　　“唉……”沉沉叹了口气，陈麒好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只见他绷着脸将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喃喃自语：“我不是胆小鬼……不是胆小鬼……绝对不是胆小鬼……”恍惚中，他猛然想起高二第一次在石别街上的卫生院见到柳丽芳的情景，当时柳丽芳的一颦一笑像一块块巨石，把他平静的心湖砸得水花四溅，波光粼粼。“先吃个橙子解解渴吧！”柳丽芳温柔地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像春风一样柔和，让他感到了阵阵暖意。就在那个春日的午后，他的魂仿佛丢了，被那道倩影勾走了。

　　那次视觉上的沦陷，隐隐预示了一些早恋的迹象。写信向柳丽芳表白之后，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呢？

　　真的要向她表白吗？

　　正当陈麒陷入纠结中，无法自拔的时刻，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轻轻搭在他右边肩头上，接着，一道温和的声音缓缓传进他耳里：“陈麒，快要上晚自习了，你怎么还不进教室复习功课？跟老师说说，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啊！”陈麒惊叫一声，回过神来，见到高一时的班主任林佐满脸关切的神情，心里颇为感动，连忙解释说：“老师，我没遇到什么困难，只是在等我妹妹，她一会上来跟我拿些生活费……”

　　可能是撒了谎，陈麒说完话后脸上一片烫热。

　　“没事就好。外面起风了，你小心着凉。老师还有点事情，需要去二楼办公室一趟，再见了！”林佐亲切地拍了一下陈麒的肩膀，叮嘱了几句，匆匆下楼。

　　“好的。老师，再见！”陈麒目送着他最尊敬的老师下楼，直到不见身影。

　　走廊上，顿时一片寂静。从教室里渗出来的灯光，在走廊上形成片片斑驳。

　　一阵风过，“哥！”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从走廊另一边的楼梯转角处传过来，陈麒稍转过身，就看见了这个声音的主人——陈盈，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女生，鹅蛋型脸，皮肤呈小麦色。她与陈麒一样，有一双明亮亮的眼睛。他们曾祖父是亲兄弟。两家相距大约三十多里。小学四年级那年，陈麒随爷爷去过陈盈家里一趟，后来两家大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矛盾，不再来往。2000年陈麒的爷爷病逝，陈盈的父母也不登门吊丧。不过，无论大人们之间如何不来往，陈麒与陈盈始终保持联系。他们经常书信来往。上了初中，两兄妹还曾同班一年。

　　中午时分，陈麒跑去三楼11班教室找陈盈，扑了个空。即将午休前，陈麒打电话到107女生宿舍找陈盈，陈盈依旧不在宿舍，他只好托接电话的女生帮忙传句话——让陈盈上晚自习前务必到他们16班教室一趟。

　　陈盈傍晚在食堂吃完晚饭，并没有回宿舍，直接上四楼来找陈麒。

　　走到四楼的楼梯转角处，听到陈麒与高一班主任林佐的一番对话，陈盈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待林佐老师下楼后，她随即上前调侃陈麒：“哥啊，你撒谎的水平越来越高明了，居然能把你高一的班主任骗得团团转，真是可喜可贺……说吧，中午你找本大小姐有什么事？”

　　陈麒听了陈盈的话，先是愣了愣，才从裤兜里摸索着掏出一封没贴有邮票的信，塞进陈盈手中，红着脸说：“这个……这封信……麻烦，麻烦你帮我拿给你同桌柳丽芳……”

　　“是情书吧？瞧你脸都红完了！”陈盈笑嘻嘻地盯着陈麒，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般精明。

　　“嗯……”陈麒点点头，觉得没有必要隐瞒陈盈什么。毕竟，以后还有很多事需要找她帮忙呢！

　　“哼，算你老实，我这就帮你拿去给我同桌！”陈盈撇撇嘴，转身下楼。

　　兄妹二人都没发现，他们的一举一动，被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上晚自习的铃声，准时响起了！

　　陈盈几乎是踏着清脆的铃声，走进她们11班教室。在座位上坐好，陈盈四处张望了一下，就把陈麒交给她的那封信掏出来，悄悄挪到同桌柳丽芳的课桌上，压低声音说：“这是我哥写给你的情书，他刚才交给我时脸都红完了，你快拆开看看他里面都写了什么！”

　　“你呀，差点把我给吓死啦！”柳丽芳抬起头，愣了愣，伸手戳了一下陈盈的额头。

　　陈盈却是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做了个鬼脸。

　　信，没有封口，信封上仅写“柳丽芳”三个字。柳丽芳默默地抽出信笺……读完了信，柳丽芳心里如同有一头小鹿四处乱撞，整张俏脸涨红得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陈盈被柳丽芳满脸通红的窘态逗得格格地笑出声来。

　　“里面都写了什么？来，让本大小姐瞧一瞧。”陈盈趁着柳丽芳不注意，猛地抢过信笺，把信笺一摊开，陈麒那苍劲、有力的字体立即跳入她的眼帘：

　　“芳，高二那个春日的午后，在石别街上的卫生院里，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像没了魂了。日夜想你。你的身影也是日夜萦绕我的脑海。我总是时刻想见到你——可爱的女孩，你知道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海角天涯，也不是生死相望，而是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深情地喜欢着你！

　　你愿意接受我吗？

　　很多人说，有希望的等待，是一种幸福；无希望的等待，是一种摧残。那么，我的等待会是那一种呢？

　　静候你的回音！

　　     陈麒

　　2003年9月23日 ”

　　“文采很不错哦！”陈盈努努嘴，将信笺还回柳丽芳，小声问柳丽芳：“芳，你打算怎么做呢？”

　　脸上红潮还未褪尽的柳丽芳收好了信笺，咬着嘴唇，羞涩地说：“我……我想……好好考虑几天，再做决定……”

　　话音刚落，陈麒那张消瘦的脸忽然浮现柳丽芳脑海中。柳丽芳紧抿着嘴，脸上露出几分慎重的表情。

　　“呵呵，哪用得着好好考虑什么？痛快答应我哥就是了，他又不是要你马上嫁给他！”陈盈又一次被柳丽芳一脸慎重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了。

　　“你啊，就爱胡闹！”柳丽芳给了陈盈一个白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笑声未停，眼前突然一暗，一条黑乎乎的人影就横扑到她们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