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暂且放下身处险境的千成和艾玛，艾吉这些天可没有闲着，白天要配药，晚上又要调查一起案件，都没怎么睡。

　　这个案件为什么让艾吉如此重视呢？这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那一年，艾吉的一个朋友遭到刺杀，她当时怀孕了，而且快要生产了。虽然最后她生下了孩子，但孩子也是极度虚弱，眼看着就要夭折。艾吉的朋友不忍心看着孩子死去，动用禁术将孩子救活，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当时艾吉就守在旁边，帮助她保下了孩子。

　　那孩子的下落暂且不提，艾吉从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追查凶手的下落。

　　帝国倒是抓住了刺杀者，可他只是个杀手，不是罪魁祸首。

　　之后没多久线索就断了，艾吉追查至今，也没有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不过她一直没有放弃，通过各方渠道不停打探消息，终于在二十年后，也就是今天，找到了线索。

　　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店，几乎昌元城所有的贵族都是这里的常客。

　　这里是家火腿店，装修很简陋，不大的店面里摆着几个货架，空荡荡的。后面的屋里有一张案板，其余地方都挂着黑漆漆的火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臭味，一般人难以忍受。

　　昌元城已经宵禁了，街面上冷冷清清，这家店里却并不安宁。

　　窗户用黑布遮住，屋里亮着蓝幽幽的灯光，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人站在案板前，案板上是一根巨大的火腿。老人把一根大火腿烧磨好，手起刀落，像切豆腐一样划开表面的硬皮，一股淡淡的香气散发出来。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店里传来，“老家伙，你这里还是那么臭。”那女人推开门，正是艾吉。

　　老人笑笑，声音像一把生锈的刀：“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称老家伙。怎么，要订火腿？”说着剔出三叉骨，火腿成色鲜艳，尤其是那根鲜艳的筒骨。

　　“少废话。”艾吉走进来，“你知道我要什么。”

　　老人叹口气：“二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你不是也没放下吗，否则为什么要通知我？”“这不一样…”“的确不一样，你欠她一条命，我欠她更多。”艾吉有些不耐烦，“快点说，我很忙。”

　　老人放下刀，深深叹了口气，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艾吉脱掉一只手套，将手伸到老人的手下面。

　　老人的手指在艾吉掌心比划了一串手语，而后收回。

　　他本以为艾吉会震惊，会害怕，会退缩，可艾吉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希望你珍重。”老人说着拿起尖刀，“这次可是有些棘手。”他切割火腿时手沉稳有力，丝毫不像刚才那样颤颤巍巍的。

　　“嗯。”艾吉戴上手套，“知道是谁就行了。”

　　艾吉目光转向屋里的火腿，这东西没有处理时很臭，即使挂在这里通风了一段时间，臭味依然难以消散。

　　“我知道你们经历过很多险境。”老人已经把外面的黑皮刮干净，麻利地片下一片片红润的肉片，“可越是如此，不是越该珍惜生命吗？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这样做意义何在？”“对我来说，这件事的真相本身比真相的意义更重要。”

　　“二十年了…”老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还是没变，那个孩子应该长大了吧，有他的下落了吗？”“对我而言，二十年和二十天没什么区别。至于那个孩子…”艾吉有些犹豫。

　　“他怎么了？”老人语气突然变了，身体挺直了，抬起头，目光炯炯，“他怎么了？！”“还没他的消息。”“唉！”老人叹口气，身体也像是泄了气，“二十年了，还没消息…”“放心吧，你这老家伙都舍不得死，何况他？”

　　幽幽的蓝光渐渐变暗，老人抬头看着头顶的灯，异常失望。

　　“老家伙！”艾吉从火腿里走出来，“你又忘了找我去换灯。”说着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光筒，放在案板上：“下次别忘了。”说完，转身又走进火腿里。

　　换上灯，室内亮起幽幽的蓝光。

　　“你年轻时也算是个狠角色。”艾玛的声音传来，“怎么？现在老了，知道惜命了？”“我可不比你们。”老人笑道，继续处理火腿，“几百岁了还这么有活力。”“老家伙，胆子肥了啊！敢骂我老？”艾吉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个几十斤重的大火腿，一把扔在案板上，“哐当”一声，连刀子都震落在地上。

　　老人被吓了一跳，忙护住切好的肉片和那根火腿：“诶呦！祖宗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艾吉没理他这句话，指着那根大火腿：“这根不错，明天让人送我那儿去。”说着就要走。

　　“哎哎哎。”老人忙叫住她。艾吉回头，眼神有些冰冷：“还有事？”

　　那老人此时就像个害羞的小孩，挠挠后脑勺：“您还…还没给钱呢。”“诶呦？”艾吉笑笑，“胆子肥了啊，向我要钱？”老人有些慌张：“这这这，你总不能让我去喝西北风吧？”“喝西北风？”艾吉抄起案板上的刀，飞出一刀，扎在案板上火腿的肥瘦相交处，瞪着那老人的眼睛，“昌元贵族谁不知道你老瘸子，你这些年赚的还不够多吗？”老人被这样一盯，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可…可赚的多，花…销也…不少啊。”“少废话！”艾吉收回眼神，“就当还你这条老命吧。”“那…是要我切好，还是…”“不用了，明天整个送我那里去。”说完就离开了。

　　老瘸子看着那条足有四十斤的火腿，一阵肉疼，好像这根是他自己的腿：“我这老命都换了几十根火腿了。”

　　拔出刀，叹口气，继续工作。

　　艾吉手很准，并没有扎在重要的地方，不会影响品质，老瘸子心里也明白。

　　望着头顶的柔和的蓝色光源，老瘸子叹了口气，他不知多久没有想起，也不愿想起那个人。

　　可他也知道，越是想要忘记，就记得越清楚。

　　艾吉走出老瘸子的小店，外面很冷，昌元城似乎很久没这么冷过了。她记得上次这么冷，是她独自回到昌元那晚，整个天空都是黑的，连风都是黑的，灌进她的衣服，钻入每一个毛孔。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艾吉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今夜也是如此，连月亮都是黑的，一只发情的黑猫躲在角落里，颤抖着发出婴儿般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