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局中……”
谁淡淡地说了一句，宛如梦呓。
“没有谁可以操纵另一个人，你的一切，从来只取决于你自己…… ”
没有谁可以操纵另一个人吗？
那为何，我生来便不由自主，遇到你，又有太多情不自禁？
顾清梦躺在地上，重重刺目的日光将他一双空洞的眼睛映出几分璀璨迷离，枝头的叶动了动，倏而缓缓坠下…
“潇湘，今日入我昆仑。为本帝名下第二亲传弟子……”
……
“小师姐？”
“这是我们的小师姐，大师兄你一人的小师妹……”
……
“师妹不必着急，我即是欠了你，还上也就是了…”
“我同你，从此……恩仇两消！”
……
恩仇两消，顾清梦闭上眼，一滴水迹滑下……
“凌楚也好，顾雁声也好，最终只在于你……”
只在于我？
那我的选择，我的心呢？
我不愿为人所操纵，不甘身不由己……
顾清梦睫羽颤动了下，日光将他照的一片明彻…
“哒哒哒……！”
慌乱的冰蓝色小动物在地上踏出急促地步伐，一声声，越来越近…
它忽然抬起眼，那是一双怎么的眼眸啊，宛若秋湖掠过的浮光，又似深渊披上了雨雾，惊心动魄地美和危险使人心驰神往…
在北荒这样苍凉的地方，竟也有这一片静湖吗？
……
我更不愿再也见不到你，亦不甘记不得你……
我有些想知道，以前的你了……
若，顾清梦与仙姑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天堑便是凌楚，我便成为凌楚又如何？！
心念一沉，顾清梦眼中顿时红光大盛，他抽搐着，大口大口往外吐血，黑色的烟雾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又不断涌出……
蒙在眼前的迷雾在日光下肉眼可见的消融着，往事终于水落石出，清晰可见……
凌楚睁开眼睛，痛苦地咳了一声。抬手抹去了眼角与嘴角的狼狈…
终于，神魂彻底恢复了。
之前他默默修复伤势，试图融合破裂的神魂，竟感到一股隐隐地排斥之意，然而二者本就同系一源，潜移默化间自会相互吸引相互影响，假以时日，自能圆融无隙…
可方才，另一半神识竟表现出了强烈的融合之意，那种孤注一掷的意念撼动了他。他实在想知道，这世上会有什么令自己如此动容……
凌楚捂嘴咳了两声，此刻实在的后悔……
……潇湘。
他头痛的抚了下脑袋，从地上撑坐起来。
早知自己与顾清梦的意识会相互影响，不想他暗里保护师妹的信念竟将顾清梦影响如此至深……
几入魔障……
顾雁声啊顾雁声，你可真是蠢！
不过，仙姑同我的过往，怎会是……如此？
凌楚狠狠地揉了把自己的脑袋，叫什么仙姑？那是我师妹！
我……的确，对她不住。
是我……将那样一个完整的灵魂，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口…
不，不对！
仙……！潇湘她为何之前对我那番说辞？
斩荒…
凌楚蹙紧了眉头，从记忆里翻出一身朱衣张扬肆意的男子……
那个刻意悔婚又一再欺辱师妹的妖孽？！
凌楚思及此，胸口一阵闷痛。
可师妹当初，不是同他决裂了？
……此事蹊跷。
——
“你是谁！？”
潇湘一把掀开盖头，右手疾电般扼住了‘斩荒’的咽喉，神色凌厉如铁。
‘斩荒’但笑不语，姿态极是从容。
潇湘心头一跳，手上暗暗着力，掌中微凉的触感忽然变得缥缈虚无，‘斩荒’整个人化作一拢黑雾消失无迹了……
“我是谁你自然会知道，不过不是现在……”
空气中一片寂静，这意识似是从潇湘心中浮起…
“魔族… …”
她神情一厉，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挥手一道水流抛出，封闭了自己四周的空间……
潇湘虽然心智混沌，尚且不知为何就从婚礼变成这种局面，却也晓得利害…
只怕早有人为她设了局，如今她的处境几分真伪，未可预料，是以一刻也不敢松懈…
……魔族，她眼底闪过黑沉沉的恨意…
“你们竟然还敢出来……”
“为何不敢？魔从万物中诞生，天衍万物，魔道即天道！这世上的一切，最终都要成魔的……”
“可笑！居然还没放弃魔化三界的美梦吗？看来前几次的教训还不够，纵然你们暗借天道算计妖族，毁了金乌一族，你们的诡计就得逞了吗？五方仙帝归位，你们！还不是如丧家之犬一般，在这三界再无容身之处……举族倾覆！”
“容身之处？只要天地还存在，就永远有我们的容身之处。魔由心生，这世间所有拥有意识的生物都会走入魔道，与我等不过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潇湘嗤笑了一声，咬牙道：“万物的归途从来都是死亡，不如，今日我先送你去了吧！”
说着，蓄力已久的双手划出一道耀眼的水光，光华所至之处，整个山洞如泡影一般逐渐破碎……
然而，对那意识却是毫无影响，反倒更加张狂了…
“我说过，魔由心生。你奈何不了我，正如你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说来，你这一生气，倒是离我更近了呢……”
“早有听闻魔族危言耸听蛊惑人心的手段，今日一见，也不如何…！”
潇湘冷笑了一声，眼眸却化为了幽幽的蓝色，那是因为魔入心骨，触发了神兽之体的自我防护。
那东西自是也发现了她的外厉内荏，讽刺道：
“你如此自负冲动又暴躁易怒，倒是修习我道的好苗子，与你师兄一般。可惜……”
这句可惜，可惜的是谁却不得而知了。
“可惜……”潇湘掷地有声道：“你的道注定要同你一起埋葬！”
“你奈何不了我！”
两句话同样果决有力，如同正在相互较量的二人…
诡异的黑气与纯净的水光不断纠缠在潇湘身周，谁也压不过谁，情况一时陷入胶着……
只有潇湘知道，自己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了。
“师妹！”
凌楚一路循着气息找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只见潇湘一身红妆闪烁着诡异的光华，从中透出重重叠叠的黑气将她束缚在嫁衣里，使她既无从察觉，也无法挣脱…
好诡异的气息……
凌楚蹙眉，魔族已消失在人间万年之久，以他的经历，自是看不出那嫁衣上，丝丝缕缕缠绕的是潇湘曾经的不甘，是她放不下的心魔…
所以，纵然她法力不凡，也奈何不了那意识，因为，魔由心生呵……
“哧…！”
一声突兀的裂帛声响起，鲜红的外衣倏地被一双手撕成碎片，纷纷扬扬犹如落花……
潇湘睁开眼，一件男子的外衣裹了上来…
“冒犯了……”凌楚垂眸，不敢正视此时的潇湘，耳尖泛着薄红…
潇湘却是顾不得什么处境，眉间一狠，磅礴的灵力顿时织成细密的网将那一团黑气缚住，凌楚惊奇的抬起头，看向灵力网中一团晦暗的黑气…
“……找到了……”
那雾气满足的喟叹了一声，顷刻间，水花炸开，一切消失无踪……
“潇湘！”
凌楚一把将她揽在身后，挥剑挡下炸落的水花。
潇湘面色一变，被窥视灵魂的感觉令她头皮发麻，冷汗不断地沁出，渐渐七窍都涌出血来… 终于，她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混沌。
——
潇湘浑浑噩噩的，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周围都是黑色的……
忽然就有了声音——
“师兄不必自责，万物的归途最终不过死亡，你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罢了……”
温柔地声音却透出了蔑视众生的残忍凉薄，循声望去，只见江畔一片萋萋的深草，玄衣男子一身孤傲，落寞如雪，与一人乘着晨光缓缓行来。
青衣少年长发如瀑，昳丽的容颜玉质天成，眼梢扫过宛如春风掠水一般，温柔潋滟…
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内心却如此冷漠么？
玄衣男子闻言一顿，转身看着少年沉吟了许久，深深道:
“师弟天命属木，木为生道，衍生生之德，可你不信生…… 却信死吗？”
一个‘死’字说的极轻，又如众生之重…
少年闻言轻笑，神情一如既往地温柔笃定…
“这话正是我想问师兄的，师兄五行属金，主杀伐之道。你本身也拥有三界无可匹敌的凌厉剑意，应走破杀一途……”
思及玄嚣凌厉的剑意中始终藏着的一丝生机，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对着那人道:
“师兄却不信死，反信生吗……？”
玄嚣闻言沉默了良久，他出神的望着天际游走的朝霞，喃喃自语道:
“杀，只为不杀。以剑止杀，以力破杀，我修得从来都是生道，而非死道……”
大爱无疆，大仁不仁……
仁爱，非为不杀。
日光终于升起了，拂落在男子一身玄衣上，勾勒出天神的俊美…
“生道吗……？”少年低低重复了一句，目光染上了一丝迷醉…
“心中如不藏有一丝生意，最终只会走入死局，师弟莫要入了歧途……”
他垂眸，看着正痴迷望着他的小小少年。
“我……”青澜嗫嚅着，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
死局……
潇湘沉思。
我走的也将会是一个死局吗？
忽而风起云涌，黑暗湮没了一切。
空气中一个诡异粗砺的声音不断重复道:
“找到了…”
“还是让我找到了……”
……
“仙姑…！”“…… 师妹！”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传不进黑暗的梦境，凌楚看着怀中女子不断虚弱的神识，心，跌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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