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雙眼眸

　我站在頂樓，靠在圍牆邊，任徐徐的風拍打在我背上，以我185公分的身高，水泥牆的高度只到我的大腿，但我不擔心會摔下去，事實上，這從來不是我該擔心的眾多問題中的其中一個。

　　我來這裡，是因為我需要一點私人空間，好消化消化我這一個晚上經歷的所有事，從地上那堆均勻的厚灰塵來看……我的神啊，這地方是幾百年沒人來過了！

　　唯一陪伴我的除了太陽能板還是太陽能板，好多太陽能板啊！

　　我覺得這根本是多於的，赫爾列克只要隨便請個雷神來，保護所就能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電，何必裝這些東西呢？當然有可能是他不能這麼做——如果神族也有所謂“挪用公款”的話。

　　保護所也真不是普通的大，從這棟大樓開始一直到北方的森林，還有那條不知通往哪裡的大馬路，整作明山的上半部都是它的範圍，但也難怪，有結界的保護加上這裡人煙稀少，一點都不怕被人發現。

　　人群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前方森林裡的空地，有如千萬隻螞蟻，唯一的差別只在他們五顏六色的衣服。

　　我看著半神半人，這是他們的家，是他們的歸宿，在這裡有朋友和家人，而我自己卻不知該去哪，死了都沒人收屍，或許曾經有吧，但都早已消逝。

　　想到這，凱琳的臉出現在腦海，我輕聲發笑，想著前生一起在維雅的日子，我牽著她在海邊走著，在那雙手冰涼以前。

　　“你在幹嘛？”。

　　我轉頭看到一個瘦小的男孩，他手裡抱著一個大紙箱，幾乎遮住他的半張臉，徒留帶黑眼鏡的藍眼和一頭凌亂黑髮，那頭髮就像被吸塵器吸到一樣，一撮撮向外亂翹。

　　至於那雙眼睛——很奇特的眼睛，湛藍中帶些紫色，像花朵一般綻放，整體來說是很美的，為何我卻感到不寒而慄的熟悉？

　　“看風景。”我回答：“你的頭髮怎麼了？”。

　　“還不是安琪菈害的。”他恨恨的把箱子丟到地上，伸手試圖讓頭髮恢復原狀，很可惜的，頭髮不願聽命於他。

　　“誰？”。

　　“安琪菈啊。”。

　　我“嗯。”了一聲，好像我真的知道她是誰一樣。

　　“你是誰啊？”他瞥了我一眼，一邊把箱子踢進角落。

　　“昭熙月。”我說，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這名字……嗯……很怪異。”他做出評論，然後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大塑膠袋，是菜市場很常見到的那種紅白條紋，裡面裝了一些條狀的藍綠色物體，其中一條掉了出來。

　　那是一種植物，叫作藍藤，因一身藍綠色而得名，它可以用來治療傷口，輕微的刀傷、燒傷、咬傷或其他創傷都能使用，但其藥效對有人類血統的半神半人來說太強了，容易達到反效果，所以要先搗碎後再加少許的水稀釋濃度，至於曬乾是為了保存。

　　他不怎麼均勻的把藍藤枝條灑在太陽能板上，任烈日曝曬。

　　哦，原來太陽能板還有這種功能，這罕見的現象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那些昂貴的板子一定很想哭吧，自己居然淪為曬草藥的工具，光想就覺得諷刺。

　　可能因為身高問題，男孩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完成工作，等他終於正視我時，我發現他就是我在預言中看見的男孩，但這不是令我不寒而慄的原因，我似乎在更久以前就看過那雙眼。

　　“你幾歲啊？”我突然對他的年紀到好奇，主因在於他臉上的成熟度和身高有些差異，高度低於年齡。

　　“十二，問這幹嘛？”他困惑的看我。

　　“沒什麼。”，十二歲，那他真的很矮、很矮，最多不超過一百五十公分，其他男生都一六多了。

　　“我快熱死了，你要走了嗎？”他抹掉額上的汗珠，擦在衣服上。

　　我想了想：“好。”。

　　是該回去找凱琳她們了，剛才我突然離開，一句話都沒說，好像不太好。

　　我跟在他後面，邊走邊參觀。或許是刻意的，又或者是真的有需要，四層樓從頭到尾都是一間間教室，如果這是偽裝，那神族做的很成功，一個恍神，我還以為自己是在一所普通的學校，如果這是真的，那我也可以說它設施完善。

　　籃球場旁的森林中，有一條因長年行走而形成的小路，被過於茂盛的枝葉擋住，在樓上是看不到的。我和藍紫眼男孩往森林深處走去，沒多久就聽到一大堆吵雜的說話聲。

　　小路的盡頭是一大塊空地，擺設了十幾張野餐桌，半神半人在這裡走來走去、坐在位子上吃晚餐、和朋友聊天，頗有歡樂的氣氛。

　　我正安穩的往前進，一坨黏呼呼的不明物體朝我這方向飛來。

　　“小心馬鈴薯泥！”某人驚呼，但我早在他出聲前閃開，那糰黏稠的米白色球體硬生生癱在地上，支離破碎，我彷彿聽到了它的哭嚎。

　　我才剛站穩，又有一個白痴撞到我身上，要不是他一溜煙就跑到我的攻擊範圍外，我可能會把他的腦袋當成箭靶。

　　“對不起！”那人邊跑還不知死活的回頭對我喊，但好像有人比我更憤怒。

　　“吼！！！賈佛，你死定了！”一個金髮女生怒氣沖沖的追在後頭，但賈佛早就消失在人群當中。

　　“那是他的女朋友珍娜，賈佛一定又搞外……啊！！！”藍紫眼男孩說到一半突然發出高分貝的慘叫，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女孩上下拉扯著他的一搓黑髮，男孩的整顆頭隨之晃動，力道之大，我看了都覺得痛。關於頭髮，事實真相比我想像的還誇張。

　　“傑瑞德，說！你跑去哪了？”女孩面帶微笑。

　　傑瑞德……傑瑞德……。我咀嚼著剛才聽到的話。

　　終於，我想起來了，我知道我是在哪看到那雙湛藍中帶深紫的眼眸，我知道我為何看到它們就寒毛倒豎。

　　那是赫爾列克的眼睛！

　　我偷偷瞥向傑瑞德，看到那雙眼，我趕緊移開目光，胃裡有東西在翻攪，我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樹林裡，無視旁人錯愕的眼光，確認四下無人後，開始乾嘔。

　　看來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以為經過那麼久，我對赫爾列克的一切早已沒有任何感覺，我以為我有能力面對他，但事實已經證明，我做不到。

　　我閉上眼，希望未來每一次需要迎上他的目光時，別被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