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少年先生！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何解？
一十岁少年拿着书本逆行，穿过向外奔跑的人流踮脚拽拽眼前月白长衫的人衣袖。
江澄看着眼前生活了一年的地方，仙翁、石灶、湖水、方舟、茶烟缭绕，一点一滴，构成了一幅水墨风景画，虽然色彩不浓，没有云梦的荷塘月色强烈，朦朦胧胧的云雾中却穆然心境安稳。
那日再醒来是在一间漏风竹屋，连夜大雨，雨水浸透了半边屋子，外檐传来脚步声江澄警惕的握紧手上紫电，可金丹处提不出一点灵力，内视探查，原本裹挟着紫色光芒的珠子灰扑扑静浮在丹田不起波澜。
自己大概是废了，呆坐着屏息看向来处。
身披斗笠的老人花白胡子，全身都湿哒哒却努力用油布遮挡一架书卷，唯一不漏雨完好的地方就是自己所躺的木床了。
江澄老人家……
江澄开口想要问此间发生了何事？为何自己身处此地？却无法出声，嗓子磨合吱吱地枯哑。
许是肢体动静太大老人转头望见江澄身着单薄中衣坐在窗口，一脸恼怒和不满帮人拽着被褥裹成团。
虽然不相识，但这陌生的关心和疼惜是江澄幼时极少体会到的。不由酸红眼眶，指指自己喉咙摆摆手。
老人瞧见江澄这般模样许是明白了点点头，转身就离开，再回来时带来了跌跌撞撞的大夫。
经过一番折腾，江澄明了自己被传送法阵送出后晕倒在路边被老人捡了回来，当了家里唯一的梨花木书案，给自己找医馆诊治才救回来一条命。
老人的儿子本是这义城的教书先生，深夜走山路不幸身亡只留下一架书和梨花木案再无其他，老人靠捡柴为生，此间为了自己更是连唯一值钱的遗物都变卖。
这里的风景和安稳太过平和，似是同外界断开的桃花源，让江澄有了在这里躲一辈子的念头，他的来源不想说，只道自己坠崖失忆，老人就再没过问，当他拿家人，现下江澄也称一声陈叔。
此后这义城多了一位哑巴夫子……
江澄陌上花开蝴蝶飞，故乡犹是昔人非;旧居几度垂垂老，游子长歌缓缓归!
江澄低头揉揉小孩脑袋，牵着人手走到内室落下苍劲的字条。
游子归……可惜旧人不在，该往何处归。
学堂少年不懂先生。
少年懵懵懂懂仔细观详会儿除了感叹先生的字当真同人一般岁节如松，好看极了。具体释义却是不通其理。
江澄看着少年澄澈的目光带着信任和濡沐心下一软，将人抱到腿上。简单勾勒出一幅山海花田，提笔点缀“陌上花开”，后又起了房舍，提字“旧地未改”。画了两个老翁和牵马少年相对而望，此间“父母犹在待君归，只是鬓双白”。末了犹豫片刻，写下最后一句“游子归故里，君可又相逢？”
学堂少年先生！画毁了！
少年惊呼扯回江澄出神的理智，墨渍低落晕开一片黑暗仿若那些没有影子的月光，足下唯一人再无那个白袍的守护和温暖。
学堂少年先生是想家了？还是想人了？
少年情感最是敏锐，察觉到身后人心思流转间的失落和怀念仰头诺诺开口。
大抵都想吧，想念有阿姐的排骨汤，想念有魏无羡的莲花坞，想念云深的清冷月光和发酸的糖果，想念折扇少年的夜谈画本还有眉眼弯弯罐着蜜糖的朱砂痣。都是曾经的江澄忽略却潜意识习惯的存在，只有离得久了，才觉念及深。
江澄叹口气，眨巴眼尾的落红无奈间张扬的女声随着青衣摇摆而来。
墨莲小堆儿！回家吃饭！又在缠着先生乱问了？
墨莲是这城中最耀眼的姑娘，一年一度的鼓茨节可是连夺魁首，哪家少年郎不是明里暗里的靠近，可满城人都知晓这墨莲姑娘的心啊死死拴在了哑巴先生身上。
除了这天生缺陷，确是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墨莲来学堂接弟弟回家时跑的太急，一窜头闷进抱着书卷的江澄怀中。
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时就见骨节分明的手捡起脚边的书卷，神色淡然的拍拍土检查完好才抬头朝对面的姑娘安抚笑笑就转身离开。
那一瞬间墨莲觉得城外光阴是自己没见过的颜色一生向往，可先生一笑，我便再不愿出城了。
之后墨莲便天天来接弟弟归家，总是偷偷瞥一眼院中先生继而红着脸躲在角落悄悄放下一块木雕，时而是兔子，时而是老虎，皆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江澄迷茫捡起门口的小礼物，他知晓是那个傻姑娘，可自己给不了回应，又重新放回原地犹犹豫豫折了红梅放置旁边。
可这姑娘也是个坚持的主，私下拽了弟弟询问，得来一句先生喜欢爱问问题的，兴奋揉揉少年脸，急冲冲钻进房间。
木雕是变着花样的出现在学堂门口，却多了一份问卷，五花八门的问题，有时是简单的黄金运算，有时是诗词解析，偶有饭菜学问像土豆丝放盐几许的问题让江澄哑然失笑，也不知怎么来了兴趣，两个人你问我答倒也处的融洽。
看着姐弟俩远去的背影，江澄熟练的打扫了学堂，捏了银子准备夜间包饺子，今日是陈叔的生辰就做他最爱吃的。
路过门口习惯性停下却没见木雕同信封的如约而至，有些疑惑怕是姑娘反应过来打算放弃也是明智之举，努力忽略心头莫名的失落去酒馆买了两坛风云醉。
走了两条巷道又拐回学堂门口，依旧空空如也，叹口气刚转身就见小堆儿满头大汗奔来。
小堆儿先生，姐姐说信上忘了放折柳，今日要问你折柳送友的典故，应景你会觉得她是个知情趣的人，可她已经走了半柱香还不见踪影。
江澄闻言皱眉担忧，蹲下身来捡了木枝在地面书写，
江澄你先回家等等，说不定你们走岔了，我去寻。
小堆儿那先生注意安全！
少年挥挥手也没停留挂念阿姐跑的飞快，江澄每每见其相处总会想到自家阿姐，他的阿姐最终还是用命换了自己，一命换一命，是傻瓜啊……
已经入夜，江澄绕着城街走了一圈不见踪迹，看了眼起了薄雾望不到头的出城小路无奈拿着那把旧匕首向外走去，
墨莲嘶……
远处墨莲一瘸一拐的走来，见江澄紧皱的眉头当下慌神，立正站的标准声音响亮，
墨莲先生我没乱跑！城内无柳树！
说完片刻寂静，墨莲则是红透脸颊头都快垂到地面去，自己怎么就将那事抖落的清楚，这下先生该知道一直纠缠自己的是谁了，怎么办若讨厌我了岂不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江澄见方才还中气十足的小姑娘一副恹恹的模样忍不住偷笑，看人抬头立马假装咳嗽握拳遮掩唇角弧度。试探出手揉揉人脑袋，似乎同小堆儿的手感不一样，格外柔软。
墨莲感受着头顶的温度脸愈发滚烫，暗自嘀咕不能丢脸，不能狼性大发会吓跑夫子，抬头端的礼仪大方伸出一根手指，
墨莲先生我发誓，再不乱跑了，一定紧跟先生左右否则就……就就秃头！
察觉到脑袋上的动作因为自己的话动作一僵，墨莲悔得咬舌，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紧跟先生左右……想想都臊得慌，出神间被人拍拍肩膀，借着灯笼光瞧见那风骨依旧的字，
江澄少了两指，不做数，回家。
虽先生此言替自己挽回了姑娘的矜持，可阿娘说了，追夫不能要脸的，当年她就是死缠烂打才嫁到了爹爹这村中一只花，别人可羡慕了。
跺跺脚有些懊恼，却见那月白长衫已走几步远，急忙提裙跟上，在人耳边叽叽喳喳，倒像极了信封中的人，明明一个问题，却饶了满页的不相关落尾急匆匆写不下挤着凌乱狭小的字句。
墨莲先生等等我啊！
墨莲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出城了？
墨莲对了先生，你看今日月亮好圆，我有些饿了。
江澄无奈摇摇头，却放慢步子同着活蹦乱跳天马行空的少女步调一致，他很享受这份惬意和纯真，是他所见之世缺少的本质。
耳边聒噪突然停止，江澄疑惑转身，
墨莲先生，你看那边是不是躺了一个人？
江澄顺着视线望去，暗处草丛中隐约有着人影，他按住袖中匕首，将墨莲往身后拢拢，孤身一人上前拨开杂草，四周都是血腥味，只见熟悉的故人浑身是血呼吸微弱。
江澄薛洋？他为何在比……
掩下心中所有疑问，将人背在背上拽着墨莲急匆匆奔回城中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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