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完结章)

诸葛青懒得去理那小小几人给他带来的麻烦，他握着小柳踏入了养伤的温泉中，开始吐息周围死亡的冤魂，提炼精气重新注入小柳的体内，而此时王也终于追上了诸葛青。

“诸葛青，你总说天下人欠你。若以命相算，你又欠我何几?”王也握着剑，发出隐约的凄鸣。

“你们合计欲杀小柳，总得做好偿命的代价。现在轮到你了哦，王也。”诸葛青挥开周围的魂灵，一个翻身出了内室，“想让我赔命，出来打便是了。”

“你总是那么莽撞，第一次见就是如此，这么多年你没变过。”

“你不也是，一副救世主的高尚模样，谁都知道你的心思。不然何必去当那小小吴国使者?”

“......罢了，打便打吧。”王也不再多言，叫诸葛青心中奇怪得很。

两人都知道这一次的相斗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而且必会形成你死我亡的局面，诸葛青和王也二人的手段更为狠厉。一条蛟龙与一个人在半空缠斗七天七夜。

一声入肉的闷声响起，这一场战斗没有惊天霹雳之势，只以一个人的消亡为终结。

……

“说到那王仙师出了密室，由于那冤魂太多，而他又伤痕累累，一时不察竟被邪祟入了体。王仙师如今眉间遮着那块玉就是为了镇压体内的邪祟。如今天下太平，无不是依仗王仙师平天下，治六州的功劳。他一杀死那诸葛老贼，立即接手门派重新发扬，如今也是第一大宗门，高手如林。”老叟摩挲着花白的胡子，乐呵呵道，“如是没有那王仙师，我们又怎能在这茶馆子里听我讲故事呢？”众人纷纷称是，有个青年修士问:“那诸葛青的尸首又被扔在何处?”

老头眯着眼看他:“自然是扔在深海之底，用玄铁锁住了。”

那修士正是如今第一门派的大弟子**球，他若有所思:此次逆天改命正是王也的意思，而他自己也存了私心希望能救活张楚岚。万年前的王也他遇见过，万年前的人与如今的王仙师相去并不远，但**球总因张楚岚并未复活而感到不对劲。若王也真的杀死了诸葛青，蛟龙内丹足以救活张楚岚并够他活万年之久，为何一切与之前的传闻并未有变?

**球怀着疑惑回到宗门，心中又是泛起一阵钝痛，他于是把回到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细细与王也说道。

王也看着跪拜在底下的**球，沉默良久，最后一言不发示意**球跟他走一趟。不久便到了诸葛青的葬身之海。

“你看这海底埋着什么?”

“诸葛青的尸骨啊，师父，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尸骨有多长?”

“三万里。”

“一条青年的蛟龙尸骨应是多长?”

“师父您当年......”**球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王也背影。

“这么多年了，我用尽修为换来一次改命机缘，竟什么都没变。”他一脸恍然，低头看自己手臂上那已不如当年疯狂跳动的经络。

他已经很老了，他是一片花了几万年干枯的叶子。

当年那一战，王也手法狠厉却不曾伤及诸葛青要害，在将将刺入王也要害的那一瞬，诸葛青感到自己灵魂突然一松。

“你如今做派皆是源于心魇，如今我已将它抽离，你不会再被箍在迷途上一去不返。”王也捏住那心魇，“此物要等你心结放下后才能杀死，这期间也需用菩提木养着，直至它被消灭。”

诸葛青大惊，抽离心魇又不伤及魂魄需要多大的精力?王也能与自己对招的同时分出心神，这实力远高于他，还有区区善念竟能治好了他的伤......

“无妨，我也快死了。”王也看见诸葛青那惊疑不定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声，“抽离心魇到底是触及根基，我已将我的一魂填入你的体内，我也快死了。”

“既然你救了我，若有什么遗愿，我可以替你完成。”诸葛青不被控制后，看见王也浑身泄出生机，心中涌起莫名巨大的失落。

“如果这样的话......”王也苍白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狡黠，“我希望万世开太平，众民享福乐。”

“好。”诸葛青硬下心肠，用扇子割破了他的喉咙，王也并未流血，而是变成了一片菩提叶。

这叶子......

诸葛青捡起那片菩提叶，回想起那尊玉像手里的玉瓶曾插着一片叶子。而诸葛家世世代代都养着一颗老菩提树，当年他问母亲，母亲只是神秘地告诉他这棵树曾孕育过生灵。

“原来如此。”诸葛青感到剧烈的悲伤，他还浅薄，不能理解这悲伤从何而来。安顿好小柳，诸葛青随手一挥把自己改成了王也的样貌。那客气困倦的模样跟王也半分不差:为了杀死王也，他也用心钻研过王也的行止，不想做了他用。只是那蛟龙眉间有眼，他便摘了王也随身的玉遮在额前，配上了王也的剑。

将密室封死后，他先奔到武当山，让弟子们散出诸葛青已死的传言，随后声称自己被冤魂侵袭入体，从此只能用玉遮住隙缝。读完云龙刻在山峰上的遗言，诸葛青将天地之洪重新各归原位，并一步一步建立华山宗门，扶持新帝上位，天下一。

只是做好人太累了。

王也天真的愿望远不如说来简单。白天诸葛青是德高望重的王仙师，到了夜晚，那蠢蠢欲动的恶人被他杀死所漫出的血能汇成溪流:开什么玩笑，他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把天地搅得翻覆的人，这些鼠辈也配与之相提并论?

他研读《王也心经》，重新编排使外门弟子也可修炼，更不提他重建门规、广纳贤才。如今已是桃李满天下，即使是随意一个门派的外门弟子，也必曾受过王仙师的惠泽，他是如今这世上唯一担得起“万师之祖”这名头的人。

而这一切，除了诛杀诸葛青，其他所有的一切名誉，皆出于诸葛青自己的手笔。

可他太累了。每次做一件事，扬名立万，他就会替王也记一笔，如今已有整整十册。当年的菩提护着他长大，如今菩提叶再一次长成了一颗老菩提。诸葛青久久不曾杀死植在菩提底下的心魇——从王也重新化为菩提的那一刻，他便无法释怀。

他有点想死了。

因此他耗尽毕生修为，送**球去改变这一切，然而这一切依旧走着原来的故事。

“多少年了，我都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的。”诸葛青自嘲道。他抹去伪装，三千青丝化白雪，眼睛碧波透蓝。**球静静听完诸葛青说完这个古老的故事，问:“那条尸骨是您族人的，对么？”

“不错，是我父亲的。”诸葛青眼看海面透着光亮，和王也的心一样剔透纯粹，“我忽然放下了，你去劈开那菩提给我吧。”

**球默默回到宗门，挖出禁锢着诸葛青心魇的菩提根，而菩提也在那一刻枯萎，随后被风吹散了形状。

诸葛青等着**球重新回来，心觉奇怪:“你不曾怀疑我会重新作恶?”

“您可能不曾发觉，您的眼神与万年前早就不一样了。”

一阵恍然，诸葛青抚上自己的脸，又是无所谓地笑笑，他嘱咐**球:“我希望你能接管门派，而我需要去解决一点问题。”

“还会回来么?”

“应该是不会吧。”诸葛青看向远方，“谢谢你能听完我的故事。我老了，想去见见故人了。”

小柳在内室等诸葛青等了万年。当它看见头发雪白的主人走进密室时，它激动着摇摆枝条:“主人，万物是否皆如汝所愿?”

“世道安宁，我心已足。小柳，替我最后做一件事吧。”

小柳从来都无条件服从诸葛青，它呆呆晃动枝条:“好。”

“用我的心头血裹住这块菩提木吧，然后扔进海底。”

“好......”

小柳的叶子一片片落下，诸葛青心脏中跳动的血液随着枝条的摇摆裹住了菩提木。小柳一鞭抽过去，菩提木轻易地断裂开。

“多少年了，它终于断了。”诸葛青放声大笑，这才露出与曾经那一丝相似的狂傲。而他的身形也逐渐淡去。

“为什么?”小柳呢喃，“为什么让吾杀了主人?”

“小柳，我活得太久了。那个时候的人，只剩我们了。”说完这句话，诸葛青已随风飘散，小柳则抱着那菩提木沉入深深的海底。

因为他是主人，是诸葛青，所以小柳会永远服从，直至世界消亡。

王仙师的仙牌断裂，所有人都愣住了。确实，王仙师已活了太久了，久到任何一刻传来他的死讯，人们都会接受，还要说一句王仙师高寿。只是真正的王仙师死于几万年前，而诸葛青活到最后，依旧以王仙师的名号死去了。王仙师离去后，**球接管了武当山门，只是心中总有钝痛。

甘露下了整整七天，不知为谁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