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银杏流年

秋天来的很迟，快到11月了，教室窗边的银杏才黄了满树。

到了深秋，凉意渐浓，自习课上白敬亭正睡得安稳，却被一阵突兀的掌声猛然唤醒。

他有些不耐烦地抬眼，看到一个女孩站在讲台上，看样子是转校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局促不安地左右张望，像只迷途的小鹿。

她腼腆地笑了笑，声音甜甜软软的，很好听：“大家好，我叫吴映洁，你们也可以叫我的小名鬼鬼呀。”

鬼鬼。白敬亭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唇角微勾，牵出散漫张扬的笑意。

一转头，便看到刚刚还在讲台上的女孩就站在她身边，笑靥如花：“你好，新同桌，请多指教。”

年华流转了一圈，银杏还是照样灿烂的金。

一片银杏叶，晃晃悠悠地落下，最后飘进窗内，落在熟睡的女孩儿的脸上，随着她轻浅的呼吸上下翕动。

白敬亭轻柔地替鬼鬼拂去落叶，清淡的眸光不自觉地落在她颤动的长长的睫毛上。女孩儿的睡颜恬淡安宁，柔软得像只小猫咪。

落在她脸上的光被银杏染上了璀璨的金，烙印在他眼底光芒万丈。

白敬亭悄悄起身，在鬼鬼脸上印下浅浅一吻，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人只有醒着的时候，睫毛才会颤动。

鬼鬼的理科不好，不过文科还可以。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虽然没有变态学霸白白那么好，也不会比他差很多”。

老师都很偏爱鬼鬼，比如说教语文的何老师和教数学的撒老师，他们常常会叫鬼鬼替他们收作业。

“收作业小分队”队长鬼鬼义不容辞地开始催促同学们交作业，坐在她旁边的成绩奇好但从来不做作业的白敬亭自然成了她的“重点监管对象”。她在白敬亭的耳边絮絮叨叨了一整节自习课，白敬亭才懒洋洋地从抽屉里摸出一本崭新的作业本，顺手涂抹上几个字堪堪交了作业。

“喂，你名字没写！”鬼鬼正紧皱着眉头攻克手里的难题，一眼撇到白敬亭作业本上姓名栏是空的，也不看他，直接把作业本往他身上砸。

砸了好几下却不见他反应，鬼鬼便懵懵地抬眼看他，恰撞进他眼底幽暗，神色莫名。

鬼鬼白皙清透的小脸上现出两片绯红，她立刻低头，便听到白敬亭淡淡一句：“你帮我写不就好了。”

鬼鬼慌乱地找出笔，埋头假装认真写字，说什么也不看他一眼。

作业本发下来之后，白敬亭看了那三个娟秀的字很久。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些笔画有有一点颤抖。

是因为紧张吗？只是这样想着，白敬亭便不禁露出了浅浅的，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

一条长得没有尽头的道路。天蓝得清澈空旷，银杏叶翩翩落下。满眼金色的光华。

鬼鬼走在前面，白裙素雅，长发如瀑，她的步子迈得很大，自由又快乐的样子。

银杏叶簌簌飘落，落进女孩墨色的发间，落进高邈的天边，美好隽永得温柔了流年。

白敬亭叫住她：“鬼鬼。”

“怎么啦？”鬼鬼转过脸，朝着他笑得烂漫，她的笑颜被银杏染成金色，夺目又耀眼。

他绷着表情，把自己的紧张掩藏得很好：“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呢。”

鬼鬼蹦跳着跑过来，停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这算是表白吗？”

白敬亭的耳根早就已经红得不成样子，却还是故作淡定地答：“算是吧。”

鬼鬼牵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那么，你好，男朋友，请多指教。”

时光一瞬间被拉回他们初遇的那一天，银杏叶满天，女孩莹白的小脸也被映上鎏金。男孩儿用轻狂的笑意掩盖少年的心事，却还是在女孩儿一句简单的问候下，溃不成军。

银杏落了满地，又是一年深秋。

鬼鬼拉了拉白敬亭的手：“白白，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

白敬亭并不感兴趣，只是注视着她，眼里映满温柔：“好啊。”

“这是关，”她把拳头握上“这是开，”她打开拳头，“那么，这是开还是关？”

她把手握得紧紧的，咧开嘴笑得顽皮。

“关吗？”白敬亭凝视着她漂亮纤细的手指，随意猜到。

“哈哈，白白你错啦！”鬼鬼得逞地笑道，“这是开！”

她兀自笑了半天，却不见白敬亭开口，便嘟起嘴不开心地说：“你都不问我为什么！”

“那，为什么呢？”白敬亭语气宠溺，温柔地摸她的头。

“看嘴啊，嘴张开就是开，嘴闭上就是关喽。”鬼鬼叽叽喳喳地说着，眼里闪着欣喜的光。

看嘴……吗？白敬亭望向鬼鬼粉嫩的唇，眸光晦暗了几分。

“白白，这是开，这是关，那么这……唔！”鬼鬼正在说话，白敬亭突然用力地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唇齿交缠，气息炽热。

鬼鬼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她手忙脚乱地推开白敬亭，却听他玩味地说：“我才刚刚是‘开’吧。”

鬼鬼恼羞地打了他一下，说：“不要耍流氓啦。”脸上却不自觉地漾开甜蜜的笑。

时光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过去。岁月缱绻温柔，却在他们毫无防备时，露出狰狞的爪牙。

鬼鬼凄然的泪眼近在眼前：“白白，不是你的错。怪我，都怪我，我早就该发现她是个疯女人，可我总是一味地刺激她。是我的错，别自责了，白白，你清醒一点啊。”

白敬亭只是呆呆地望着手里带血的刀，看着自己白色衣衫上的斑斑血迹，恍惚地想，完了，完了。

完了，我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一天，世界在他眼前崩塌。

秋天结束了。银杏都秃了枝丫，只剩一地碎黄，像破碎的梦。

流年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