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热,白敬亭手插着口袋,模糊间觉得汗水润湿了眼前的的一切,街道上的所有景象都像是一帧像素不高的图像,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真是很可怕的夏天的高温啊,已经催生出幻觉了呢。
白敬亭若有所思地这样想道。他从被捂得有些汗湿的口袋中伸出手,推开眼前高耸大楼的大门。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汗水骤然蒸发,只剩下冰冷的粘腻感,久久无法散去。
这里是芒城最有名的心理诊所,而白敬亭是这里的一名心理诊疗师。
心理诊疗师的治疗方法其实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用特定的方法倾听患者的心声,再跟知心大姐一样,啰啰嗦嗦地安慰患者一通,若是没用,便开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把患者打发了就算完事。
不过任何群体都总会有几个奇葩,白敬亭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武器与所有的不同——冷漠。
他以冷漠的目光打量患者,毫不留情地剖开他们的破绽;他以冷漠的旁观者的姿态倾听患者的故事,从不带入任何情感;他以冷漠的语调不咸不淡地安抚患者,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感受。
冷漠是白敬亭最尖利,也是最有力的武器。
本来白敬亭不想在今天接任务的。芒城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热得他有点头脑发昏。
但是这次的患者很特殊,她有严重的妄想症,且呈现出了感染他人的现象,先后已经有七八个试图治疗她的心理治疗师被她感染,出现了轻微的妄想症症状。
这么有意思的患者,白敬亭还是第一次碰到。
患者要求治疗师与她单独在房间里进行治疗,但不排斥监听等一切监控手段。因为她的特殊要求,诊所还特意开放了白色诊疗室——正如其名,诊疗室的一切都是白色的,除了有一扇门外,几乎完全密封。
“白医生,一切准备完毕,可以开始治疗了。”诊所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Bravo(好极了)”白敬亭打了个响指,眼底尽是散漫的笑意,“好戏即将开场。”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诊疗室被漆成白色的门。
规规矩矩坐在诊疗室里的女孩歪着头,大而漂亮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然后她笑了,笑意从她的唇角漾开,弥漫到漆黑的瞳,攀上秀气的眉毛:“白白,你来啦。”
这样烂漫的笑,总好像很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刻进了他的骨血里一般。
白敬亭皱了皱眉,压下心里异样的悸动,他用近乎冷漠的目光打量着女孩,希望找出不符合她臆想的东西来唤醒她。
毫无破绽。无论是发型、装饰、表情,甚至动作,都和正常人无一差别。若不是知道他的特殊症状以及感染治疗师的“斑斑劣迹”,白敬亭简直要怀疑起那些治疗师对她的诊断了。
女孩注视着白敬亭冰封不动的表情,眼里间逐渐凝聚起浅浅的忧伤:“白白,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鬼鬼啊。”
夏天的高温真是开始扰乱他的心神了呢,竟让白敬亭觉得“鬼鬼”这两个字有些熟悉,像是曾经唤过无数次,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是一个妄想症患者,而我是一个心理诊疗师。我们俩素昧平生,这不过是她在演戏。白敬亭用这个说服了自己,扼杀了自己心里小小的信任的种子。他不动声色地说:“对不起,我们不熟,叫我‘白医生’或‘白治疗师’就可以了。”
女孩的眼里一下子涌上了浓得化不开的忧伤,明明只是他的一点疏离,却几乎要让她直接崩溃了似的。
白敬亭不认为这样蚀骨的痛苦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心里有了片刻的动摇。就在此时,女孩用力用手擦了擦眼睛,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你的记忆不可靠,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忘记我了。”
白敬亭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他在自己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遍,没有任何残缺或空白,也没有关于女孩的任何记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啊?夏天灼人的滚烫让白敬亭的头脑成了一团浆糊。他一点也想不明白,反而开始有点头痛了。
“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对不对?”女孩望着白敬亭空茫的眼神,含泪笑道。
白敬亭迟疑地缓缓点头。
“那么,来我的记忆里看看吧。你不是心理诊疗师吗?我知道你可以。”女孩期待地问。
白敬亭犹豫了。
他当然可以那么做,但他同时也知道那样做的意义——那意味着他需要进入妄想世界。
这是她诱骗心理诊疗师感染妄想症的伎俩吗?白敬亭警觉地想。
可是夏天啊,夏天。夏天的热度击溃了他的理智。于是他说:“好。”
女孩嫣然一笑,迈着大大的步子向他靠近。然后,她吻上了他。
即使知道这是进入记忆的重要途径,白敬亭还是忍不住多想。女孩的唇柔软甜腻,竟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那只是片刻的事,几乎是瞬间,一帧帧陌生的画面从白敬亭脑海中闪过。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进记忆的海洋。
………………
“编号89757,白敬亭,在治疗中已呈现妄想症症状。”
“继续观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