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南京又过了数日，那含笑花蕊似要沁出蜜来，开得直叫人喜欢。临出发前一天，依着沈含宁的规矩，自是少不了一番践行的。且到了暮间，几辆亮黑的汽车便在池家门前停着了。

　　“去四川？”一个身着鹅黄色西式礼裙的少女握着柄黑色羽绒扇子，搭在鼻尖上，下了车便问道。这便是常慕若，出自书香世家，一双狭长的眸子上挑，有着黑天鹅般的高雅。

　　池珺答着：“你若也有意要去，同我一道如何？”她嘻笑着，一角碧色手帕捏着。此时人倒是没到齐，她便在檀木椅上坐下了，略显慵懒地倚着。

　　常慕若倒是不置可否，摇了摇头。这会门外又进来几个青年，池珺熟络地打笑道：“这什么风把林博士都给吹来了，快情坐了。”说着便从椅上站起来，满面笑盈盈地过去。

　　“论博学林某自愧不如，倒还夸起我来了，”林归奕笑了笑，接着话茬道，“也是有段日子没听你弹钢琴了，露一手？”他理了理袖口的镀金纽扣，在椅子上坐下，点上一支烟抽起来。提到南京的交际花，便不得不提一提池珺，曾赴日、美留学，精通多种乐器，不少人赞她交际舞跳很不错，这也是事实，在南京上流圈子里混得是风生水起。

　　听他这么说，池珺倒也不推辞，应下了。

　　没多久，季若严也到了，陆陆续续，凑了有十几人。这时便热闹起来，池珺去了一旁弹奏钢琴，弹了首《G大调协奏曲》。这时江烨恰倒也在，在阳台边上吹着风，两指托着高脚杯，眯着眸子看过来，身姿挺拔，全身掩不住的矜贵之感。

　　一曲毕，池珺抬起头来，往江烨处望去，见他正站着，朝着他歪了歪头。江烨一愣，将手中的高脚杯放下，微不可闻地轻声“嘶”了一声，揉了揉眉心。

　　池珺低头轻声一笑，倒不再往那边看了，兀自朝着常慕若处走去。“慕若。”池珺轻轻扯了扯常慕若的袖口。

　　常慕若此时正和几个名媛闲谈，她转过身来，笑着将池珺拉了过去。“他有话跟你说。”常慕若掩唇笑着，把池珺推到了季若严身前。

　　已到如此，池珺心里自然也明了。不过先不说她对季若严无意，就是因为江烨这个人她也不会接受季若严。到此，她往四周望一望，说道：“那边吧。”说完就径自往那处无人的地方去了。季若严自然是一僵，倒也跟着过去了。

　　池珺靠在墙边，双臂环着身子，望向季若严，也没有半分异样，像是等着他开口。只是此时季若严倒是有些懊恼，抓了一把头发，又自觉失礼，尴尬地一笑。他看向她，依旧是那副模样：眸中何时都带着一抹笑意，浅浅的又觉极疏离，个子娇小，原本粉嘟嘟的唇瓣此时抹上口脂，透着莹泽，一身旗袍勾勒曼妙的姿态，无愧南京最有名的交际花。瞧着多可人的一个娇俏少女，可也正是这么一位佳人叫他此时为难极了。他对她的心思，她会不知道吗？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是，她一定是知道的，但她呢？

　　季若严不敢再想下去，他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你马上就要去四川了，那地方可是兵荒马乱战火纷飞，可别把你的小命丢在那了，回来记得给我带点特产啊。”他略带打趣的言语蹦了出来，但他也觉得这些话此时一点意思也没有。看着她的眼睛，他，实在不敢想别的逾越的东西。

　　只听她一声笑，“好好好”地应着。池珺倒也松口气，这会便又同他走回去了。到那边，常慕若笑着望过来，见季若严摇摇头，有些不解。“嗯？谈了什么，偷偷摸摸的。”常慕若依旧笑道。

　　“若严让我给他带点特产，”说到这池珺噗嗤一笑，“果然还是属他嘴馋。”手指在桌上扣了扣，拿起一杯红酒小口喝着，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常慕若愣了愣，只干笑着：“啊，这样啊，是是是，总贪这么些零嘴。”知此事大概不成，常慕若倒也没再提，便去了别处同一众公子哥跳跳舞，悠闲自己的。

　　季若严不知是否是有些尴尬，不再站在此处，就也离开了。池珺倒是一直在这喝着酒，不说别的，这红酒味道着实合她口味。不知多久，江烨恰从此处经过，池珺许是醉了神了，径直朝他过去，“你是，江烨。”池珺口中无头无脑便是这么一句话，唇中吐出丝丝热气，不知是如何，大概今天酒喝的多了，她倒有些醉，只是原本酒量也不如何好。

　　看见眼前的人步子摇摇晃晃，江烨颇为绅士地扶了扶，他“嗯”了一声。池珺笑了起来，走得近了些，凑过来闻了闻江烨领口的气息，“你也喝酒了啊。”这一动作突然，江烨还做不出反应，池珺便又将他的领结一扯，将他直拽到自己面前，两人靠的极近，池珺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酒气。

　　“你身上的味道好闻，”池珺喃喃说着，“但要是别人身上有酒气我是不喜欢的。”江烨的手一时无处安放，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推开，但已举至一半的手又停住。他来不就是为了接近大将校的千金池珺吗？为了尽快能够接触到那份机密，他只有这么做。想着，他又将手放下。只是不料，池珺凑近，温热的唇贴上了他的喉结，酥酥痒痒的，令江烨极为不习惯，喉结略微上下一动，喉间有些干涩。还好倒也只是一瞬的事，池珺不知是清醒了些还是怎样，晃了晃头。

　　江烨轻轻咳嗽了几声，四下里倒无人看到。池珺支着头在一旁休息，江烨看了看她，又将被扯乱的领结弄好，托起那杯红酒，润了润喉。不知想些什么，自顾自摇了摇头，薄唇紧抿，将大衣盖到池珺身上，兀自离开了。

　　冷风阵阵拂着，池珺抬了抬眼，将身上的大衣拿起，一愣。一霎想起什么，揉了揉眉间。

　　夜已深，人大多散去。只有零星几人在远远的某处交谈着，星星暗暗地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