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玉人何处弄弦声（二）

说到这儿沈琴冷哼一声：“对了，你可查出先前是谁弄砸了端木的局？”

沈归鸿低下头：“这个，还没查出，那日里头气氛确实不同寻常，可我们的人在外围，也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且钦差险遭不测，知府衙门中人个个如惊弓之鸟，警惕得很，我们的人也不敢问得太过，故......”

“故过去了那么多天，还对暗处的敌人一无所知？”沈琴语气冰冷，沈归鸿额上也直冒冷汗：他虽一手将沈琴养大，可之于沈琴，他不过是个忠心的老仆，或许沈琴会因养育之恩对他有更多宽容，但那份宽容也不会没有限度......

沈琴冷冷睨了沈归鸿一眼：“长洲那边的计划会有一点变化，”

听沈琴这么一说，沈归鸿一颗心本就悬在半空中的心简直就要堵住了嗓子眼，听沈琴继续道：

“今日午后，我去见知府左大人，听闻金山卫使吕北人一直在收集‘洛书’，说他早先在“二十八星盗”手中得了零星两页，就忙不迭地去常剑那儿邀功请赏......吕北人如此好大喜功，贪功冒进，你去放出风声，说‘洛书残本’在一个叫慕容七七的小丫头身上，他必会动用卫军威逼！切记做得巧妙些，不要让人瞧出是运司的手笔。”

沈归鸿忙应了，又听沈琴还没完：

“眼下几时了？”

沈归鸿算了算：“应是二更天了。”

沈琴笑了笑：“那还早，大人可有闲暇陪我一块儿清点下这几船的货？”边说与沈归鸿一同走出阴影，在二人双脚踏出仓库大门的瞬间，沈琴缓了一步，也自然地落在了沈归鸿身后半步，不过一个举止间就由“主仆”变成了“父子”，沈琴的笑，也从唇边流出一股显而易见的恭敬：

“大人且瞧一瞧，儿子可还有疏漏之处？”

“有琴儿在，为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沈归鸿的笑，也在朗声中更添一层不言而喻的溺爱。

这一“父慈子孝”的画面在沈家工人们的眼中从小上演到大，早已令他们习以为常，可见今晚老爷子一时心血来潮跑到这码头上吹风，也是心疼儿子一时心血来潮跑到这码头上监工。

看沈琴一箱一箱、一件一件仔细清点入库的货品，沈归鸿心里明白：他已在心中计划今晚的暗杀。

沈琴与常剑在江湖上并称“快剑柔琴”，实则沈琴的武功更在常剑之上，要单杀一个东方望的手下并不难，沈琴之所以慎重，还因今晚的这场暗杀是之后所有筹谋的首环，若出了任何纰漏，后面所有的计划也将无从展开。

忙了许久，沈琴似不经意般望了望天色，对沈归鸿道：“时候不早了，大人还是早些回望江别业歇息，这里有儿子看着，出不了岔子。”

沈归鸿自然明白沈琴的弦外之音，心中却还不放心：“琴儿，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沈琴一笑：“大人方才不还说‘有琴儿在，您就放心了’？”十分自然地顿了顿：

“要您真不放心，且遣了陈管家给儿子，不就行了？”

沈家的望江别业中何曾有什么“陈管家”？沈归鸿当即明白沈琴所说的，是苏州府官地的那位“清道夫”陈公公。所以，沈琴早就计划好了要向常剑“甩黑锅”，所以一早将陈公公召到了松江府！也早就计划好了要除去慕容七七身边那两个“暗卫”，所以一早让自己去调查她们的行迹！沈归鸿突然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跟不上这位“小公爷”的思路，自己才走了一步，他就已布了十步了。

沈归鸿慈爱地望向沈琴：“那好，夜里冷，为父让陈管家给你带件厚实点的衣裳，小心别着凉了。”

沈琴欠了欠身，回了一句：“谢大人。”将沈归鸿恭恭敬敬地送上马车：

“夜里冷，大人还是坐车回去，别吹风着了凉。”

虽然不过是在演戏，可听着沈琴这一番温情的话语，沈归鸿的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股真切的暖意：这个他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在他的心里，或许早已真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儿子。

目送沈归鸿离去，沈琴望向天空，夜幕上的云忽地急剧增厚，层层叠叠遮住了月光与星光，确像是适合杀人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