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冷夜互探心底事（二）

沈琴平复了一下心绪，呷了口茶，才好似不经意问：“常大侠用的可是督查司的人？”

“正是。”

“下头的人办不好差也正常。不如，”沈琴说到这儿放下茶碗，“不如让怜月替你去查一查，你看可好？”

常剑一听迟疑：“可怜月姑娘是首府你的人......”

沈琴打断他：“常御史慎言，什么你的人、我的人，都是御史府为家主办差的人！”他对常剑的称呼由方才的“常大侠”变成了“常御史”，意为：无论谁查姑苏官地，都是为皇帝办公事。

常剑谢罪：“下官失言了。”

沈琴抬手：“常大侠，可惜今夜我这儿只有茶，没有酒，否则，你可要自罚三杯。”他对常剑的称呼又由上一句的“常御史”变回了“常大侠”，问的也是：

“以你之见，江湖上以类似你这手法杀了冯小宝的，能有几个人？”

常剑冷冷：“江湖上用剑的门派不少，用剑的高手也不少，可要在夜深人静之时不惊动四下邻里，一剑直击要害灭了全府上下，也不简单，毕竟，冯小宝过去也是个练家子，他府上也有几个有头有脸的江湖好汉，万不至于到了翌日一早天光亮了才给人发现灭了门！江湖之大，高手如云，传说飞云派的凌虚道长剑法如入化境，疾如风，快如电，只可惜这么多年他一直窝在飞云那深山老林中不肯出世见人，否则我倒可以跟他比比，我跟他，谁的剑更快！”

沈琴冷笑一声：“凌虚一把老骨头了，如何比得你这后浪？”沈琴笑得冰冷，常剑却难得地笑得灿烂：

“当真是‘前浪死在沙滩上’，我听说，凌虚道长收了个徒弟。有道是‘名师出高徒’，也不知他那徒弟跟我比，谁的剑更快？只可惜，他那徒弟跟他师父一样，也成天窝在飞云那荒山野岭里！所以，在江南，能灭了冯小宝满门的，怕也就只有我了。只不过，”常剑的声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

“只不过，若有人先在冯府的水井里下了药再杀人，那江湖上但凡会用剑的，就人人皆可为了。”

沈琴心下一动：这常剑，当真不容小觑！原以为他不过一只会用剑的莽夫，岂知竟有这绣花的细腻心思！不觉眼底划过一丝冰冷：

“常大侠，你这么说，可还查出了什么？”

“也没有。”

听常剑这么说，沈琴不觉宽了心，又为常剑倒了一杯茶边笑边说：“虽无证据，可常大侠，那人为了陷害你，可下了不少功夫，你这张‘冰块脸’可是得罪了江湖上或是朝廷里的什么人？”

常剑一口饮下茶水，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说不准，是‘御史府’的什么人......”

沈琴“做贼心虚”，给他这么一说心差点儿跳出了嗓子眼，好容易才淡定一笑：“这么说，常大侠有怀疑的对象了？”

常剑冷哼了一声，道：“下官不过随口一说，玩笑而已，首府也不必去查，以免伤了同僚之谊。”

沈琴心中突突乱跳，面上却愈发坚定：“常大侠放心，御史府中若真有人害你，我一定替你追查到底。”缓了一缓，见常剑再无反应，心中愈发不淡定了，却也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兜圈子，只似不经意般将话题引向另一个人：

“对了，长公主殿下你可安置妥当了？”

“安置了，只是......”

“只是什么？”

“长公主不肯回宫，我等不敢强逼她，只好先征用了苏州府一个官员的宅邸安置。”常剑口气冰冷，可沈琴还是听出了一丝淡淡的无奈。

“殿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她一旦下定了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要顺着她。”沈琴缓声，“那宅邸可隐密？殿下身边可有妥帖的人伺候？”

常剑点头：“在苏州城郊，隐密。有‘铁衣娘子’伺候，妥帖。”

“胡御史？”沈琴一奇，“她不是去追那慕容家的小子了？”

“还不是因为长公主......”常剑那一丝无奈愈发明显。

沈琴笑笑：“罢了，跟丢了一个慕容家的小子，我这儿不是还有个紫姑娘？”顿了一顿，才又小心地将话题引回“冯小宝”身上：

“冯小宝一案你放手去查，我会吩咐督查司全力配合你。”

常剑欠了欠身：“多谢首府。”

又聊了一会儿无关痛痒，不知不觉已三更天了，沈琴送常剑下高阁，心中总感觉他今夜急匆匆地约见自己目的不单纯：冯小宝在官地被杀的确是大事，却是常剑能定夺得了的大事。长公主赖在苏州府的确也是大事，虽是常剑解决不了的大事，但有胡铁衫在，也出不了岔子。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不值得常剑千里迢迢追来松江府，那么，他今夜说这不痛不痒的一席话，目的或许就真的只有一个——为了试探自己！可他的试探是自发的，还是出于萧浪的授意？

沈琴知道，萧浪从没有一刻真正信任过自己，即使当年他带了“洛书残本”与“洛书”的秘密投诚，即使这么多年他一直竭尽全力地表现忠诚，一直不遗余力地替他办差，但他对自己的怀疑一直都在，就像自己对他的仇恨，也一直都在。

沈琴目送常剑的一袭黑衣融入浓浓的夜色中，回首对暗处的一个番子吩咐：

“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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