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难得过了几千年的好时光,我索性将寝宫搬到了章尾山,一应事物全部扔给了我选的继任魔君。我在佛铃花下置了张软榻,闻得这醉人的花香,偶尔也会想想我的痴心妄想。
东华现在在干嘛呢,钓鱼如果钓腻了我可以和他说说俏皮话,近日我新学了制茶的功夫也想请他尝尝。
我现在打架的功夫已经超出他教我的了
二月十四那天大雨,暴雨交加混和着厮杀的喧闹声。我仅有的幻梦在这一天彻底破碎。史书将这天写成魔族叛乱,占鬼族天族三山五池,屠城八万,天族助鬼族卫城,损失天将十一万。
连夜的大雨花穗被吹得东零西散,我隐约觉得不安。
即刻回到王宫,眼前的景象说是炼狱不足为过,尸山血海堆积在王城之外。眼看着王城沦陷,我摆开法阵将敌军退去几里开外。
“魔君!”
“魔君回来了!”
“保卫王城!誓死不退!”“保卫王城!誓死不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宴擎南每月向我汇报,若有战事我魔族怎么到如此境地。
“魔君,是鬼族要占我们的血灵芝!”一个稚童向我喊道。
“你的眼睛怎么了”我摸着他的小脑袋,他的手捂住左眼,鲜血还在不停外流。
“救妹妹和血灵芝,受伤了。”他嘴角抽搐,像是疼极了,“阿娘说魔君会回来给我们做主,阿彦保护妹妹,保护族人,是魔族男儿的担当。”
“阿彦,和阿娘妹妹进王城,保护好妹妹和族人!”我用三层功力以我命脉设下王城结界,我死方城破!
战火烧到了祈山,不出我所料宴擎南率军在此抵抗,祈山作为魔界最高峰,祈山亡则魔界亡,战火紧急,宴擎南果然是没有与我传报。
“擎苍鬼君莫不是真欺我魔族无人,魔族休养生息这几千年,不知那处碍了鬼君的眼。”
“魔君,渺落,本君念你辛苦耕耘这几千年,你若投降,或饶你不死。”
“鬼君好大的口气,我这断魂绫也是几千年没有嗜血了!”
几番交战,擎苍不敌我手,退到了结界之内。
彼时我杀红了眼,从祈山一路向南至魔界鬼族边界。
”传报天兵!快!“
天兵,天族,我死伤的百万子民也有天族的一份吗?
东华呢,他也是默许的吗?
魔族当真如草芥吗?
退守界限还不够吗?
战场上厮杀风啸声,我仿佛失去意志。杀戮的魔障在我心里四处攒动,我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断魂绫自己有了意志,所到之处皆成血海一片。我听不见求救的声音或是求饶的哭喊,意识消散一刻我仿佛看见一人紫衣白发向我而来,漫天的佛铃花瓣飘散,驱散了我的断魂绫嗜血的红色浊息。
他是来杀我吗?因为我是魔君,他几千年再没有来看过我一眼,因为我是魔君杀了这堆积如山入海的人,所以他要来杀我了。
“可还撑得住”冲破断魂绫的包围,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眼神似有关切。
我努力扯出一笑“你若放开我,我还能给你腾云翻个跟斗。”
我以为自己该在天牢里羁押侯审,醒来却在一处花繁叶茂之地,天族真是占了好地方,修建的天牢都如此别致。东华竟然在旁边沏茶,难道他也给关了?
“你在我的行宫,不是在坐牢”
“这里可真好,是你的老巢吗?”
他憋住了一口要喷出的茶的趋势。
“我的老巢要是也能有如此美景,我也乐意窝在这钓鱼”
“你乐意可在这里长住。”
我愣住了
“你救了我,又在如此佳境收留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你就当我日行一善”
“我是最讲义气的,恩仇必报!”
他撇了撇嘴“我没有收干女儿的打算。”
我心里期盼着他来救我的,人一旦尝到甜头就容易产生依赖性,便开始期盼,若没有尝过甜的滋味便不会觉得苦楚酸涩是难捱的,便不会生虚妄,不会因恨而愤怒。
我与东华也许一开始就是我的虚妄。
不生痴心便不生虚妄。
我知道提我上天绝不是让我东华这吹风纳凉的,果不其然天君便派人提我候审。我没意料到的是东华直接拒天将于门外,他甚至从来没有过问我此事,他果真就是来救我的,他相信我。
我心里某处不知名的异动愈加强烈,他每日看书钓鱼,偶尔会同我下几盘棋。
“你不问我祈山以南的那些鬼将和天族是不是我杀的,也不问我是不是侵占了鬼族之地?”
“那人是你杀的吗?地是你占的吗?”
“人是我杀的,三山五池也是我占的,是鬼族伤亡我百万族人在先”
“哦,那我知道了。”
“你没有什么别的想知道的?”
“没有了,不过你可安心,鬼族不会再来犯。”
“你教我的,揍人就要揍到对方趴下!”我一笑,仿佛我真的是天真无邪,不曾沾染这些血腥尸气。
在东华的老巢晃悠多日,这里除了一位随行的仙侍就只有我和东华了。虽说东华是信我的,每个几百年鬼族缓不过劲来,我的伤也大好,是时候该告别了。
我虽有着我的痴心妄想,却不敢贪得无厌,这些许时日已是值得。
东华的这个老巢叫做碧海苍灵,传说是他降生之地。
“魔君渺落还没有被行刑吗,如此魔物屠戮了我族十万将士,不押到刑天台砍个稀巴烂简直不能解气!”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本来天君是亲自提审的,但是帝君亲自下届将她捉拿,她跑不了,咱就等着用她来祭我们逝去的将士”
“不过,她这一个魔君竟需要帝君动手?”
“原因啊是这魔物杀孽太重,她周身的红绫可饮生血,四海八荒的浊息朝她汇聚,一旦她唤醒魔尊,就又是一番动乱啊”
“所以,帝君将她带到碧海苍灵囚了起来?将她浊息净化再问斩?”
“是这个道理了,帝君老人家毕竟是天地共主,我等都仰仗他的福泽。”
听完这墙角,我缓缓蹲下抱住自己,眼角似有水泽,我木讷在原地。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他不是来救我的,他是在做他天族头颈该做的,最后我还是要死的。他也这么想吗?我应该去陪葬?
我是被他可怜的玩物,因为可怜所以教授我功夫,让我随着他的轨迹长大,佛铃花,护腕,都不过是一时兴起?他现在不觉得无聊了,所以可以把我丢开了?
我还是走回了碧海苍灵,这里佛铃花盛放,天蓝碧海,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只是不属于我。
不错,我是个魔物,魔物就要有魔物的活法。
他究竟是囚我还是救我?
历代魔君的护心骨都会化做一样法器,此法器用来制敌可战无不胜,若被此法器对付则是毫无悬念的死门。大多数魔君为了命门不落他手,法器一出便丢进赤焰山的熔岩。
我将我的护心骨取出,化出的法器叫做锁魂玉。我于东华实在算不得什么,我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锁魂玉。
这万年来的恩情也好,缘分也罢,我仅以此来做报答。
我留了信和锁魂玉给东华,回到了章尾山。魔族被宴擎南照料得很好,我很放心。平静的日子并不会多久,这个世界不管发展到什么程度,任然是弱肉强食的规则,从前我们还可以固守边界休养生息,从鬼族进犯的那一刻起这样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一味的温顺臣服并不能博来公平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