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 章尾山

被封印的这许多年，我偶尔会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从前我还很小的时候喜欢到章尾山晃悠，传说这里有一颗蛋孵出了我们族的始祖女神，我就想找找这颗蛋的蛋壳还在不在，我也去里面孵一孵，说不定出来也会像我们祖宗那么厉害。那个时候，我就可以有能力保护因为找不到东西吃饿死弟弟，受了重伤却无灵药治疗的奶奶，大人们告诉我，魔族长不出灵药的。

今日我又被魔君打了一顿，他们还是找不到父君的魔戒，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吧，我忍着疼，找蛋壳的心坚之又坚。

有一天来了一个怪人，他长得比我们魔族所有的男子加起来都要好看，却是一头银发。他也同我一样在章尾山鬼鬼祟祟，然而是他发现了我的鬼鬼祟祟。

他瞥了我一眼，我也回瞪他一眼。

他笑了笑，我决定不笑，要先发制人。

“虽然我们目的一致，但是找到壳终归得先是我的，我比你先好久”

“哦～”

我定了定神色，“对的，找到少绾女神的壳也是我先长本事”

“你是哪家的蠢孩子，本事是靠自己打出来的，少绾以前却实能打，但她的壳估计，没什么用”

“我打不过他们，我挨打得多了。。。”

“你多大了”

“父君被锁在秦山两千年。。。我今年应该是两千七百岁了”

“我教你打架，学不学”

“嗯！”我拼命地点头怕他不要我。

他教我的招式很管用，后来我可以还回去一下，再后来我可以抵挡住一半，再后来我可以不落下风。

他来章尾山的时间并不规律，而我是日日在此。

有一次我终于问他为什么教我，他说他大概钓鱼钓腻了，一个人活太久太无聊。

他似乎很喜欢佛玲花，魔界不曾有过这种花，淡紫泛白的花朵一穗穗随风浮动，很是好看。我稀奇得不得了，他难得夸我一句品味还不错。

我习惯在章尾山等他，有时候一年也有时候几十年，再后来就是一两百年。

他递给我花穗把玩，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开始在魔族培养自己的势力，待我夺回魔君之位就是魔族冲破界限之时。

他能看到我有这样的本事，大概会觉得自己没白教吧。

我最后一次去章尾山是我继任魔君的那一天，那天我杀了很多反对我的人，他们有的死在我剑下，有的被我下令射杀，有的求饶，有的叫嚣，有的诅咒我不得好死，有的被我砍了半只胳膊还会来拼命。我穿的淡紫泛白的衣裙被染成血红色，他曾说过，我很适合这个颜色。我两只护腕因魔族之血气的熏染由赤金变成黑红，这是他某次看我被打得鼻青脸肿扔给我的护腕。

我看到万人匍匐在我的脚下，他们或惶恐，或不安，或得意，或谄媚，最有意思的是那种咬牙切齿缺跪得周全。

我换了衣裙，夜晚的章尾山月朗星稀，我辛苦在这里种下的佛铃花在月夜下阵阵飘摇，宁静的仿佛刚刚是我的一场梦。

他在佛铃花下背对着我，紫衣白发长身而立。

“你来了，啊，两百年可真短，你看这树都不小心开花了”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他打趣人的法子。

“我听闻今夜魔族动乱，你在这里挨打终不是法子”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长本事了呢”

“我过来，想带你离开，魔族今夜立下的魔君嗜血暴虐，你打不过她自由苦吃”

我微微一怔，随即一笑“我向来是能吃苦的”

他双手枕头靠在树上，没有说话。

“东华，”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魔不是生下来就是魔，即便成魔也是一种活法”

我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告别，心里确莫名的酸涩，涌至喉咙，却是苦涩。

他说“算了，哪天你觉得你吃不了苦了，可以来找我。”

从那天起我再也不穿紫衫，也没有找过他，天下之大，我竟然也没有再遇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再后来我才知道，东华帝君才是他的名讳。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只会挨打小女孩，而是魔族新一任魔君——渺落。

拜谒天君是等于他们正式承认我的魔君之位，我想过很多次与他再见的场景，却不曾想是他高坐在九天之上，而我向他俯首称臣。他们并不关心魔君继位之夜伏尸百万，魔族生死向来和他们不太相关。只要我听话，只要我继续带领族人乖乖的守在界限之内，谁是魔君他们没兴趣。

“听闻，太晨宫的佛铃花开得甚好，魔族苦寒之地，不曾有此仙苑奇葩，不知帝君可否容小王一睹芳容”

他眼都没抬“你没见过，就不要见了，本君没这个兴致。”说罢拂衣而去。

我苦笑，我在渴望些什么，倔强些什么，或许我可以像以前一样，说，我在魔界日子确实清苦，揭不开锅了，就来投靠他了。

就像魔界开不出佛铃花，我经历的血腥屠戮不是梦，与他这上万年的缘分才是我做的梦。而今梦醒，是我还在贪恋旧时光吧。

因着东华的缘故，我的雄心壮志一时间安分不少。一方面他作为天族的创始人兼最大的老大，我和他打架实在是打不过的。另一方面，我这周身的本事实实在在是他教的，于我是还不完的恩德。

既然我可以在章尾山种出佛铃花，刻苦钻研说不定也能有改善魔族生存环境的办法。本来，我是有远大目标的魔君，谁也没有想到我这个胸有大志的魔君几万年来潜心研究化浊息、养灵物的法子。又或者我确实是个努力的魔君，数十万年的苦寒之地渐渐也有清风细水，破天荒的还盛产血灵芝。我心甚慰，天君也许是难得见着我这么勤恳努力的魔君，下了好几道嘉奖令。

把太平日子习以为常，以为命运打算放过自己，这种想法一长是要吃苦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