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何谈归去来——九江篇28

大奔和莎丽守在尸棚边，引导着来认亲的乡亲找到死在水中的亲人。

　　虽然尸体都被泡得浮肿，暑热之下气味难闻不堪，但这些认尸的人却没有丝毫避讳，接过莎丽递过来的面巾照在头上，便跌跌撞撞在灵床便寻找，既期望又害怕地寻找着自己的亲友。

　　大奔全身都罩着一层油衣，帮助乡亲们将他们的亲友抬到棚外的灵车上——这些人看到死去的至亲，不是嚎啕哭泣，就是直接跌倒在地，根本没有力气往回运尸了。何况他们又没有什么药物防身，沾染上尸气后，很容易感染瘟疫。

　　来时莎丽细细询问过逗逗，得知一切需要小心的事情，便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给两人以及众多官兵准备了义庄借来的油衣，穿上它后，被尸气感染的几率会变得极小。而后再由他们出手搬运尸体，便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瘟疫传播。

　　大奔将又一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的乡亲送走，回头看看停尸棚里的尸身，心中微微担忧。

　　虽然前来辨认尸身的人很多，但还有更多的人，因为没有资费或者压根儿没听到消息，直至此刻都没有前来，所以停尸棚里依旧堆积着许多尸身。

　　逗逗说过，若是七日过后还没有人来认领尸体，那就必须将他们火化了。毕竟那时候要是还没有人来，那之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人来了。而且七日过去，尸体的腐烂程度已经相当严重，再不入土为安，对活人对逝者都不好。

　　而今已经是第七天了，许多尸体都膨胀得不成样子，夜间守灵人都不敢独自在这里待，还吸引了一些吃腐肉的鸟虫，若不是大奔发现得及时，点起了艾草，恐怕有些英灵的遗体便要遭到亵渎。

　　如果今天晚上，这些尸体还没有被认领走，那他们就真的只能被火化，化作一缕轻烟飘散在世间。

　　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

　　但大奔最担心得还不是这个，他最担心的是伍拾。

　　伍拾的名字虽然登在册上，但尸身若不能被家人认领回去，就只能同样被火化了。

　　原本大奔可以单独带着他的遗体离开，去他所生长的村落打听，找到他的家人帮忙把他埋葬。但若是那样，他便不能留在这里，震慑那些蓄意闹事讹钱的刁民，只靠莎丽一个人，也很难让所有情绪激动的乡亲听从她的话，好好戴着面巾、让官兵帮忙抬灵。

　　帮伍拾和留在这里帮大家，大奔选择了后者，也因此而对伍拾抱有着深深的愧疚。

　　他不能忘记，伍拾是怎样义无反顾跳进江里的，他是为了保护众人才牺牲的。可现在，赖着他的保护活下来的自己，甚至没有送他回乡。

　　这怎么配叫做他的朋友呢。

　　大奔眼前微微有些模糊，却因为手套接触过太多尸体而不能伸手擦泪，只能任由它一滴滴淌下来。

　　眼泪流干净后，他又重新回到莎丽身边，和她一同运尸。

　　帮有一位乡亲安置好遗体，大奔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的女人，撑着拐杖一步一蹒跚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