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逢（一）

晨曦透过云层，洒下一缕一缕的金黄。排除万难——阳光它从来都不会爽约。不管是怎样的黑暗，它都能够刺穿。一点一点地，从一个光点到一束光柱，再从一束光柱到天地间的一整片明朗……女孩站在窗边，将卧室的纱帘轻轻拉开，任由阳光透射进屋里来。可是她的心里，已经好久都没有阳光照射进来了。自从——心里的那块地方陡然空缺。

　　江川私立中学的秋游一向是选在枫叶最盛的时候。在这一天学生们可以穿便服出行，所以不论是初等中学部还是高等中学部的学生都非常地期待这项一年一度的活动。

　　女孩洗漱完毕之后从衣柜里挑选了一件淡蓝色的一字领露肩连衣裙。裙子在腰处收紧，裙子的下摆处还点缀着深蓝色和白色相交出现的镂空樱花形图案。女孩皮肤白皙，面色红润，这条裙子穿在她的身上美得刚刚好。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头发束起，而是任由自己金棕色的发丝披散在双肩上。她心情不错地给自己化了一个适合出行场合的甜美精致的妆容，然后将出行必备的物品放进了一个设计十分精巧的白色手提包内。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微笑了一下——毕竟是难得的秋游——趁着秋天交错着的一点夏日残存的余热，再穿一回连衣裙吧。她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一点苍白——近来好像一直是这样。她这样想着掏出了一支亮色的唇彩在自己的唇上加了一点唇色——嗯，这样一来气色便看起来好多了。

　　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女孩将手提包里的物品又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少带任何必要的东西。可是她的心却有些揣揣不安的感觉。她一个转身，目光投向了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她用惯了的紫色的发绳和那颗来历不明的红色的珠子。在看向它们的一刻，她的心跳竟漏跳了一拍。她久久都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奇怪，明明是两件再普通不过的物件，为何竟会让她如此失神？

　　“千寻！快点了要迟到了哦。今天妈妈顺路开车载你去学校。”楼下荻野太太的声音将女孩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并没有过多地迟疑，身体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将那两件物件装入了自己的随身包里。

　　她踩上一双缀着蓝色蝴蝶结的白色凉鞋匆匆往家门口走去。在走出房间的前一刻，女孩回过头来看了看这个阳光充盈的自己的卧室——她隐隐地仿佛觉得自己将好久都不能够回来这里了。许久，她才转过身下楼去了——她的妈妈已经在楼下等了她很久了。

　　“荻野前辈！”千寻一进学校，学生会里的一个姓藤本的学弟就朝她跑来，“森川学长在找你。”

　　女孩听了一愣——自从在钱婆婆的咖啡厅里和森川彻有过那样的一番对话之后千寻这几天在学校里对森川彻都是尽量回避着的。森川彻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子，他同时也是千寻十分珍视的朋友——她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他。不过这会森川彻找她多半是为了学生会的事情，毕竟今天是江川私立中学的秋游活动，彻他……策划了好久。作为学生会副会长同时也是森川彻的好朋友，她知道自己理应帮助他让这项耗费了他许多心血的活动顺利地进行下去。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藤本同学。”千寻说着朝那位学弟点了点头。藤本十分有礼貌地回鞠一躬之后便匆匆往自己的班级跑去。

　　“彻，你找我。”千寻找到森川彻的时候他正和藤田奈奈子一起清点着各个班级的出行人员名册。

　　森川彻抬起头看到千寻的时候微微一愣——这是那天那件事之后她第一次和他说话——而且她今天好美啊……

　　是啊，千寻今天确实好美。蓝色的裙子——是海的颜色。女孩面色潮红，大大的眼睛里像是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气。她本就生得五官灵巧，今天只是稍加打扮就让森川彻打从心底里为之撼动。

　　“荻野前辈！”奈奈子打破了沉默，“听说我们今天要去的那座小山上的红叶可漂亮了呢！到时候我来帮学姐拍照哦。”说着奈奈子比划了一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

　　千寻微笑着点了点头。事实上，她很感谢奈奈子在此时此刻帮她缓解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无形的尴尬。

　　“千寻，教导处的老师们希望今年春游的时候我们学生会的成员们能够两两组合，每个组负责一个年级的出行安全事宜。千寻……你，愿意和我一组吗？”森川彻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还是带着满脸阳光般的微笑期待地看着千寻。

　　千寻迟疑了片刻，奈奈子却忍不住开口了：“学姐你就答应吧，学生会里其他的成员都已经分好组了，如果学姐你不和森川学长一组的话整个的分组安排都会被打乱了呢。”

　　“那好吧。”不过是分组在一起，与其继续躲避还不如大方地接受。更何况不管怎么说彻也是她很好的伙伴，能一起参加秋游的活动也是一件挺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千寻对此并不排斥。

　　“那太好了，”看森川彻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继而说道，“千寻，藤田同学，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去集合地点准备出发吧。”

　　藤田奈奈子和千寻两人点点头以示回应，于是三人走出了学生活动室往停靠在集合地点的大巴车走去。

　　坐在大巴车靠窗的位置上，千寻戴着耳机静静地听着那首silent sirens组合为未闻花名真人版电影所作的主题曲《secret base～你给我的所有》。里面有一句歌词深深地打动了她。

　　“10年後の8月

　　また出会えるのを信じて”

　　——“十年后的八月，请相信我们一定能再相见”。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听到这句歌词千寻都会落泪。

　　是啊……分别在夏天，重逢在夏天。那个夏天没有写完的故事，我们这个夏天再来续写。

　　再夏。

　　这个词突然从千寻的脑海里蹦了出来，循环往复着，跃动着……即使身处深秋那又如何，即使身处寒冬那又如何，对于仁太而言，有面码的地方，就是夏天。可是千寻呢……她凝视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地方——它依然是空洞着的。她并不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可是那块地方，竟然空得令她心慌……

　　很快，大巴车就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这座小山上的树长得郁郁葱葱的，虽然它看上去并不高，但是一看便知山上有很多条不同的小道可以供学生们一边爬山一边探索——彻在挑选秋游场所的时候确实是有心了。千寻赞许地看了森川彻一眼，随即跟在坐在前排的同学们的身后下了车。

　　终于捱到了解散的时间，大家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三五成群地往山上走去。千寻并没有着急爬山，她也没有像别的女生那样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奔向附近的零食小店，她的目光被山脚下草丛间一排零零散散的迷你石头小房子所吸引了。看样子已经许久都没有人修理过它们了，那其中有的小房子歪歪扭扭地倒在草间，还有的已经残破不堪了。它们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可是千寻竟然觉得它们好熟悉——她不禁看得出神。

　　“那些是石祠。”身后森川彻的声音将千寻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啊……”千寻的目光依旧没有从那些被称作石祠的小房子上移开。

　　“我们走吧。”森川彻这样说着却并没有催促的意思。

　　“彻——”千寻没有急于走开，她不禁追问道，“这些石祠是用来干什么的呀？”

　　“它们是神明的居所。”森川彻耐心地告诉她。

　　这对话好熟悉。记忆深处仿佛也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这是神明的家，叫石祠。”那好像……是妈妈的声音。

　　“走吧，上山的路还长着呢。”森川彻轻轻拍了拍千寻的肩膀。

　　“好。”千寻应着跟在森川彻的身后加快了步伐。

　　确实如森川彻所说，上山的路确实有些长，但是虽然长，山坡却并不是很陡，即使是穿着高跟凉鞋的女生们也能不费力气地攀爬。山坡上的树长得很茂盛。因为夏天刚过不久，很多树木还依旧是绿油油的。枫树比其他的树木矮一些，所以从山下往上看的时候看不太到它们火红的叶片。可是在树木中间穿梭着行走的时候就大不一样了。红色的枫叶似火——正盛。阳光穿梭过一层厚厚的绿荫，然后再从那一层红橙相交的叶片缝隙当中直直地透射下来——树影斑驳，还有个别的光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长着青苔的石块上。千寻睁大了眼睛欣赏着这秋夏交际处难得一见的美景，默默地走在她身侧的森川彻时不时地抬起相机抓拍下她身处自然当中至纯至美的一眸一笑。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千寻早已经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秋景当中，而对于森川彻而言，只是像此时一般伴在她的身侧便就是岁月静好的幸福。

　　他们两人走着走着就发现前方好像没有路了。那是一处红色的古老建筑物，它朱红色的墙面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那上面的油漆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的墙皮已经微微暗黄。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女孩愣住了——她心里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地痛了起来。一滴眼泪悄然滑过脸庞，然而连她自己都竟然没有察觉，只是感到一点稍纵即逝的冰凉。森川彻朝四周望了望——奇怪，明明刚才上山的时候身边有很多的同学来着，怎么这会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了？难道是他们看景色太投入了所以和学校里的其他人走散了？不应该啊……森川彻看了看这幢红色的高大建筑物，他朝那条通往未知的漆黑隧道里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竟看到身侧的女孩正直直地盯着隧道门口那个长相怪异的石头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