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蜉蝣刚刚破土而出，轻轻舞动雪白的麻纹衣服。叹其生命短暂我忧郁满怀，到哪里寻找我人生的归处？

三

  那只蜉蝣真好看，我不舍得把它赶出去，任由它停在台灯上。

  梦境还在持续，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在入睡的时候，穿越到了另一个地方？

  ……

  他很讨厌那个古板又固执的教授，只在乎自己的面子而罔顾真理。为此他曾转学两次，第二次转学回到巴黎大学一年之后就迅速拿到了博士学位――这样就不用再看他脸色了。

  他这种“嚣张”的行为触怒了教授的权威，他们揭发他的逃课和盗尸行为，说他道德败坏，导致他被校方开除。实际上，那些教授并不知道他去墓地盗尸的事，只不过――学生是不可能合法搞到尸体的，如果不是亲自下手解剖过，仅凭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又如何能够了解的那么详细？

  那一年他23岁，已经崭露头角的他被风气更加开放的帕多瓦大学聘用，在专门的“解剖剧院”里为学生们授课。

  那时候他虽然用的还是旧时代盖伦的课本，但讲课内容都要经过事实验证。他说，一堂课上，他就能找出盖伦的200多个错误。

  所以他决定写一本书来代替那漏洞百出的课本，这本书的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必须要以解剖实验为依据，做到绝对严谨。

  他请来全意大利最有名的画家提香为他的书绘制插图，每一张都堪称艺术品。画中的人体一改传统课本插图的无趣，不仅有着绝佳的透视，栩栩如生，而且各自摆着不同的动作，充满美感。

  书发表的那一年，他29岁。这本书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指责他不自量力，年纪轻轻就想推翻盖伦的权威，但真正为他引来祸端的，是嫉妒。

  “圣经上说夏娃是亚当肋骨做的，所以男人肋骨应该比女人的少一根。你的书上却说男女肋骨数一样，你是在质疑上帝吗？”类似这种他在质疑上帝造物的言论开始甚嚣尘上，甚至越来越多学术界人物也加入这种批判之中，同时关于他盗尸辱尸的指控一并爆发，其中态度最为激烈的，就是那位被他在课堂上顶撞过的教授。

  被排挤到待不下去的他，从帕多瓦大学辞职，来到西班牙做起了他家祖传的职业――御医。

  最初，他以为一切都像他离开家乡和巴黎大学时一样，只不过是新生活的开始。没想到旧皇驾崩新皇登基，这位新皇也加入了排挤他的行列，皇室生病从来不召见他，只有一些遇到疑难杂症走投无路的官员愿意找他。

  有一次，王子摔伤了头部，国王召集了除他之外的所有御医为来治疗，全都无济于事。他们甚至请出了100年前的木乃伊，企图用“巫术”来救这位王子。然而王子的伤势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最终国王只能请他这个“亵渎上帝”的家伙出马。他发现王子颅内压过高，于是从眼窝处切开，并且引流放出脓液。王子逐渐恢复了，国王却并没有对他正眼相待，大家也都觉得是木乃伊显灵的功劳，他就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

  听到这里我不禁为他叹息，相处下来，我觉得他直率而真诚，有时直率的完全不给别人留面子。这种人通常会交到合得来的真心朋友，但也会得罪更多的人。我以前也是这样，如果不是……如果不是过于直率得罪了导师被处处针对，又如何会放弃读研，大学毕业就离开校园进入社会。在社会几年的打磨之下，我没有变得圆滑，却越来越沉默了。可是我消沉的时间只有几年，他却不得志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间，他重新修订了那本书，第二版发表之后，他似乎是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他很庆幸我的出现，他说，这是近二十年来，继他读到法洛皮奥的作品之后第二次感到如此的兴奋和期待。

  专业课知识已经快要讲完了，有些他实在无法理解的，比如生物化学，只能用通俗的语言大致讲解，总体略过。他想让我继续教他化学，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弄懂那些内容。

  被什么声音吵醒，是那只蜉蝣在轻轻撞着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