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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2

你尸骨的温度

烟花易冷,或许陌上花(下)

 

张起灵以为自己几乎溺毙在了那场噩梦里。

 

吴邪掉进了一个池子,里面全是血,他拼命的想把吴邪攥上来,可是,吴邪却不停的朝下面陷进去……眼前是令人肝胆俱裂的画面,他站在那里做什么都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点地被血水吞噬……

他惊惧得猛然惊醒,慌忙地打开手机按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拨送出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执着于这么一通深夜的电话,一遍又一遍,电话没人接,他就又拨一次,好似对面的人不回应,就锲而不舍永不罢休——也许是因为那个似乎而非的噩梦,也许是因为隐居雨村多年突然爆发出来的跗骨之蛆的想念,在这个夜里不在乎是不是惊扰吴邪的睡梦,他急切的想要知道他的消息,听到他的声音。

电话通了,他有些诧异,紧张而急切开口:“吴邪,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那头是胖子惊慌的声音:“怎么了?你要做什么?啊!天真!你怎么了这是?!吴邪吐血了!他吐血了!”

胖子虽然喜欢大惊小怪,但对吴邪却是万分的上心,如今惊骇得舌头都不听使唤扯着呼喊,定是吴邪出了事。

他撰着手机的手指都变了形,指尖因为用力苍白得不见一点血气: “吴邪怎么了?胖子,发生什么事了?他为什么会吐血?”胖子已经方寸大乱,他不能慌。

“我不知道,他最近生病了。但他今天回来都告诉我什么大问题的,怎么就会吐血了……”

“赶紧叫救护车!立刻送他去医院!”他急切的唤回快要慌得哭出声的胖子,什么东西都没拿,直接出了门。

外面的梨树已经打上了花骨朵,在漆黑夜雨的侵蚀下随着雨滴坠落,飘摇着跌进泥土里,很快被溅起的污浊掩盖。

电话没有挂,他一边跑一边时刻关注,直到电话没了声,自动断线。

 

他披星戴月赶了好几天,赶到医院,清晨的太阳透过明亮的玻璃,淡淡的金色光斑落在吴邪苍白憔悴的脸上,他情不自禁的弯了弯薄薄的嘴唇,目光灼灼,对着他浅浅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小哥!你可算是来了!”胖子在旁边大声嚷嚷着,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拍着他的背,鼻音浓重的说,“我想死你了!”。

他的越过胖子,目光直凛凛的注视着吴邪,看着他由镇定到慌乱,从心虚到酸涩,浓密的睫毛遮掩住眸子,苍白的脸上撑出一个恬静的笑容,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吴邪……”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吴邪的名字,吴邪抬起头对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就这样静静的与他对视。

吴邪他很乖,磨人的憋闷都可以努力的憋着,直到忍不住额间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才弯折着身子就趴着膝盖上,埋着头咳。

他轻轻地上前,握住吴邪的手把他的手掌打开,然后用手指慢慢的揉捏着他的虎口穴,希望能让他能好一些,直到吴邪不咳了,他再把手撰着包进了他的手掌中,离别的日子,吴邪的双手消瘦苍白清凉了很多!

他料想吴邪的病不是很好,但没料到会如此糟糕。厚厚的一叠检查单,从抽血到胃镜,他一项一项的陪着,默默的目送他走进了一间又一间的检查室,抱着衣服站在外面等。还剩最后一项,支气管镜活检——远比胃镜还要痛苦,让无数的人谈之色变的一项检查。

那样的折磨让他下意识的拉了一下吴邪的手。

“没事,也许,通过这个检查,就能证明,上次是误诊了呢?”吴邪展颜一笑,他看到他眼里的期冀仿佛璀璨的烟火,在眸子里明亮闪烁。

他进去站在吴邪的身边,看着那些长长的管子,还有散发着冰冷光泽的活检钳,想到这些东西即将要塞进吴邪的体内,他本能的觉得自己都要无法呼吸了一样。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有千言万语闷在喉咙里,挑挑捡捡,一句也说不出来。

吴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伸出手来与他十指相扣,明媚澄静的阳光透过窗纱,映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明晰的一点光,淡得像一瓣开至荼靡的花。他轻轻的眨了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就像即将飞翔的蝶翼。

活检——很难受。吴邪的脸色憋得通红,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死死咬住嘴唇,把那痛楚的呻~吟闷在了唇齿间。他站在一旁看见他如此痛苦的样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大脑里,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仿佛就要硬生生的破体而出一样。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把将医生推开,俯下身子对吴邪说:“不要再做了!”

吴邪怎么肯呢?他还抱着误诊的希冀。

出来时,吴邪吐血了,被医生推进急救室,他被关在门外,一方天地,一个人在里面垂死濒危,一个在外面焦急守望。

结果出来得很快,吴二白瞒着所有人和医生编织了一个谎言,而他和胖子被动的瞒着吴邪配合了吴二白的这场戏。

吴邪对亲近的人很信赖,所以他们的欺骗很成功。

他从不怀疑吴邪的决心和决定,即便在术前他明明白白的看到吴邪的病情正在逐步恶化,即使吴邪有意掩藏,精神状态也眼见的看着越来越差。

吴邪在进了手术室的前几天,因为口渴,他鬼使神差地直接在袋里里拿出了一个梨用小刀削了皮,然后递到他的手里,吴邪说:“一人吃一半吧,太大了,我吃不完……”

他不清楚这算不算早期的一个信号,只是痛恨自己手贱,怎么就拿了这么一个“分离”意味的水果。

“不可以,不可以分梨……”怎么能分离?

“天下哪里会有不散的筵席?自己的路,终有一天,只能一个人走下去。”吴邪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投射过来的目光不知不觉的袭上了凉凉的怅惘,眼里的光亮也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从他的角度仿如同浸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小哥,像你这样永远不老不死的,真好。”

“不老,不死……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为什么?”

“我眼睁睁的看着身边最亲密的人一个个的离我而去,而我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继续活下去,不老,不死,这样的日子,其实是一种折磨。可是,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却是我永远也舍不得忘记的,最终,老天却残忍的把它抹去了……这样遗失了一切过往的不老不死,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他的嘴太笨,只能用着硬板僵直的语气解答吴邪的疑问,却没能对吴邪那句“一个人走下去”提出反驳。

窗外因为店庆燃放起了烟花,炫丽妖娆,可惜太过短暂。

他问吴邪是不是喜欢烟花,他说,喜欢。因为烟花短暂,所以,才更加令人珍惜那一刹那的美丽

吴邪在看烟花,而他在看他,对于他来讲,吴邪就是人间最独一无二的烟火,天真美好却不短暂——他不愿也不会让他如烟花般转瞬即逝。

“小哥……我有一句话……一直都想对你说……”吴邪的语音轻轻的声音里仿佛凿进了一池春水,温柔得好似梦呓。

“现在不要说……我会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你平平安安的出来,再把那句话告诉我,好不好?”他决绝的打断了他即将吐露的心声。

吴邪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扬起笑,点了点头,答道:“好,等我以后,慢慢的再跟你讲吧。”

吴邪就要被推进手术室了,在护士推他进去前,他突然从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彷徨和不安,就像天空中愉快翱翔的风筝,牵线人手中的绳条突然断裂,追不上,就只好看着风筝在空中越飞越高,越离越远,在看不见的地上,坠落。

他明白这种心慌属于什么,他突然想扇自己一巴掌,责问自己为什么不让吴邪把话说完。

他伫立在玻璃门外,屏住了呼吸,竭力想透过门庭听到一点点有关于吴邪安危的些微声音。尽管他清楚的了解到手术室里其实还隔着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站在这里根本是听不到任何动静的,可就是一步也不想离开,因为这个地方,就是离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最近的距离了。

“病人术中出现大出血,医生让我出来通知一声,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什么样的心理准备?他急切的想冲到里面质问医生,为什么要做心理准备?吴邪还有大好的年华,还有璀璨的人生,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结论?吴邪还有一句话没有跟他说……

小护士拽住了他,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冲动:“里面的所有人都正在竭尽全力的抢救他,你这样进去,会干扰到大家的!”

他讷讷地贴着门站在那里,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你不可以走,我一直就在外面等着你呢,吴邪,我等着你回来亲口告诉我,你还没有说完的那句话,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言而无信,不能……”

厚重的金属门隔绝开了一切关于吴邪安危的信息。玻璃门后更是一片死寂,寂静得令人发慌,恍惚已经没有了一点生命的迹象,令人生出无边的绝望。墙上的时钟兀自嚓嚓的走动着,那样轻微的声音惊心动魄,像敲打追击的雨点跌落见不到底的深渊。

“你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回来,不可以言而无信,不可以……”他贴在玻璃门上,喃喃的念着这一句,希望吴邪能够听见他的祈求。

忽然,急救室的灯熄灭,大门开启,老教授先从里面出来了:“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了,需要送lCU里去密切观察治疗。他的病情很严重,后续还会有很多的难关要去闯,所以,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能松懈。”

吴邪活了,听到他的祈求闯过了难关。他堵然松了口气,追着推床的车轱辘一起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依依不舍。

他长长的一生中,早已历尽了无数次生死离别,眼睁睁看着身边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逐渐消逝,却无能为力。长此以往,他的一颗心慢慢变得冷漠坚硬,因为这不老不死的命运,注定了他的人生路,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下去,没有终点,没有尽头,千帆阅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可是,现在那个生命垂危,很有可能会离开的人,是吴邪。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他牵肠挂肚的人被推入那道前途未卜的铁门。

“吴邪,你别怕,我在这里呢……我会一直,就在这里等着你,早点回来吧…………”他痴痴地在铁门外候着,以为等到的会是可以探视的通知。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同意吴二白的建议,他应该杀回九门,逼问他们古墓的下落,然后带着吴邪一个一个去试,而不是留他一个人在重症室里面对未知的分离或者死亡。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他在ICU的门口等了很久很久,直等到觉得自己已经深埋进了废墟里,在那无比黑暗的地方没有光明。残垣断壁里没有一丝曙光,能解救他的吴邪还在与病魔搏斗,生死未卜。

门开了,护士让他进去。他尾随着护士走进了lCU,站在门口穿无菌服,带口罩,严格的消毒,经历了种种繁琐的过程一切措施结束后,护士才接着带着他朝里面走。一抬眼,他就看见了簇拥着很多医护人员的那张床,他等不及大步流星的冲了过去,近乎粗暴的推开了站在吴邪床边的幢幢身影。

吴邪的脸色几乎已经和雪白的墙壁融为了一体。他虚弱不堪的躺在床上,痛苦而无助的大口大口喘着气。鼻翼急速的翕动着,透明的氧气管里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急促起伏着的胸膛上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延伸向围拢在他身边的那些复杂的仪器里。耳边不断传来令人惊惧的报警声,闪烁不定的各项数值在危险的边缘来回跳跃,因为剧痛难忍而抽搐与挣扎的身体,刚被缝合起来的伤口有的地方又被撕裂,雪白的纱布上,洇染出来的血色更显殷浓,暗哑低弱的呻吟从他苍白枯槁的嘴唇里溢出来,用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一遍一遍唤“小哥……小哥,好疼……”

“是我,吴邪,我在这里……”他急忙答应着,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耳际:“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再忍一忍,一会就不疼了,再忍一下……放松身体,慢慢的吸气,吴邪,再忍一会……不疼了,一会就不疼了。”

吴邪是他的良药,他想,对于吴邪,他也应该是一味不可或缺的良药。

“他知道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就会努力早一点出来和我们团聚的。”胖子的话说得很对,吴邪在里面熬过了一道又一道的生死关,用坚韧的生命力一次次战胜了死神,为了和他们团圆。

终于,吴邪出了重症室转回普通病房,压在头顶连绵的阴霾散开,金色的阳光怕撒向大地。就在这个悦目娱心的时刻,吴二白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倒斗的人常年在地下营生,很多老来都死于尸僵,因为吸入了太多腐朽的气体,肺里面什么都有,死的时候苦不堪言。吴邪比其他人更严重,他常年接触到的尸体,都有着剧毒,后来又主动往自己的鼻腔里滴入蛇毒,他没有师傅,也没有人真正教过你这些,所以他下斗在进入到那些地方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在意,多年下来,他的身体早已经不堪重负,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当年体内吸入了麒麟竭,随着麒麟竭药效的枯竭,所有潜伏在体内的毒素都喧嚣而出,迅速的摧垮了他那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

所以吴邪不是普通的肺部纤维化,是肺癌,晚期肺癌。即便挺过这次手术难关,不久之后也要再次离别。而再次的告别,意味着再没有任何医学手段可以延命,即使这一次挣扎煎熬,生死难定,也仅仅多给他争取了数月的时间。

吴二白着贰京安排计划得周详,他们找到了古墓,已经着大部队先行前往,又叫来了黑瞎子,解雨臣,王萌,坎肩帮手,如今这番询问已经笃定他会亲自前往确认,或者说,为了吴邪能活着,请求他前往。

他不能拒绝,他还要与天争命,亲手留下他的人间!

他回到病房,给吴邪削了颗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慢慢的喂到他嘴里,撰着他的手斟酌着怎么开口。吴邪还病着,不能说实话,他舍不得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他去冒险,遑论可能会赔上性命。

“你带我回雨村去吧……以后的岁月……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突然开口,用二十个字就这样坦荡无畏的交付了一生给他。

他下意识的松开手,站起身仓促的扭过头,不敢直视吴邪期待憧憬的眼神。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不是这样的……吴邪,不是你想的那样……”

未尽之言因为胖子无意间透露的行程封了口。

“你……要……走?……”​​​

“明天就走了……你……小花……瞎子……还有我二叔……你们都要走了……是吗?”

他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承诺:“你等着我,只要这件事情完结了,我一定带你回雨村去。”

他看见吴邪因为他的承诺弯了弯嘴角,笑不及目,含着说不出的灰败合上眼下逐客令:“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没事的……我困了……你们走吧……”

他没有听吴邪的气话,一言不发坐在床边凝视。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吴二白已经敲定了下斗探路的时间,为了以后的长久,暂时的离别是值得的,等到吴邪长久无恙,他们有大把的时光并肩坐在雨村的屋檐下,一起看着夕阳西坠,然后在雨村的安谧中溶解眼下的寒冰,把那些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话语,慢慢的说给他听。吴邪最善解人意,他会理解他的。

吴二白收回了吴邪的吴山居,重新给了一座宅子,全方位的截断了吴邪知道前因后果会不顾身体前往追寻的道路。

出发当天,他知道吴邪在等下,他忍住冲动,等到他熟睡才进去,坐在他的床边端详。他起了梦,昏睡中眉头蹙得很紧,头在枕头上不安的辗转着,喉头间模模糊糊始终在喊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小哥……”胸腔里仿佛蔓延出了一株带刺的荆棘,紧紧的缠在了他的心脏上,扎出了无数颗殷红的血珠子。

他轻轻的伸出了手指抚在吴邪的脸上,以目光为刀,一点一点的将吴邪铭刻在心底,这样,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吴邪始终就藏在他的身体里,即便是残酷的岁月,也不能将他们剥离。

他要走了,楼下有人在催,在出去前吴邪醒了。他极其艰难的开了口挽留:“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可以……不走吗?……”

他不能。

“那件事情……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

“你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吴邪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低到卑微到了尘埃里,最后慢慢的随之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能透露营救的计划,在吴邪望眼欲穿的语言中,承诺了十三字“你等着我回来,我们一起去雨村”转身即走,不赶停留,只恐再多停留一刻,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舍不得离开他,真的,他舍不得……可是,那个大家刻意隐瞒着吴邪的秘密,催促着他不能不走。因为,他不能再一次承受离别,他不能接受往后余生,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吴邪这个人的身影……

临上车前,他克制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吴邪病房的窗口,吴邪起身等在那里也一直望着他。他知道他也舍不得,他也留恋,他的手指不遵循身体抖出一段频率“你等着我来带你回家……”刹那间心身涌上一股满足——他的离开,是为了有机会亲自把他带回家,回雨村,他们的家。

他坐上车,看着窗口的人一点一点变成个小人,变成了黑点,转个弯消失。

他和吴邪每天都会发信息,稀疏平常报平安的话语,极简短的句子。他更多的是收到胖子发过来的关于吴邪身体状况消息,以及对他们行程的叮咛和喋喋不休。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向阳而生,遇光而长。

他们遇到了困难,队伍里有内鬼,他和瞎子被困在了吼泉,出不去进不来,只凭着每过几天的间隔换一个能保全的己身的洞口,手机在长久的消耗中,没有丁点传递消息的余电。他和吴邪彻底失去了联系,也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他能想到吴邪收到内鬼消息后的惊恐的慌张,甚至不顾千难万险跨越阻碍拖着重病的身体冲过来的模样。

吴邪他才刚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呢,他怎么就中了计,让吴邪有机会过来冒险了呢?他祈求内鬼还有尚未泯灭的天良,不要告诉吴邪这个消息。

内鬼得逞了,在他和瞎子困在毒林中的第七天,吴邪从高耸的悬崖上掉了下来,腰上别的绳索断裂了,肋骨插着根箭矢,整个身体都被崖璧上支棱起来的棱角刮伤了,将他胸襟的衣服都染得一片殷红。

 “小哥……”

“吴邪!吴邪!不要睡!撑住了!没事的,有我在,你别怕!你不要说话,这里的瘴毒很厉害的,尽量憋住气。”

“小哥……”

他心急如焚痛得快死了,这不是他期待和计划的相逢,他的吴邪应该好好的在家里等他去接他,然后和他一起回雨村,一壶清茶,两盏清酒,而不是这样虚弱灰白的躺在他的怀里,一步一血,一行一喘。

“吴邪!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

“你再忍一会,马上就安全了。”

他只能用语言提醒他,用胸腔内跳动的红色牵引他,让他不会睡。他毫不犹豫的放了血,趁着吴邪昏睡的空档给他灌了进去。睡着,在这个毒林,可能意味着提前的离别。他得离开,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龙潭虎穴,也一定要去闯一闯,他得护着胸口的人离开这里。此时,此刻,马上!——吴邪,他拖不起了!

出人意料,他们上去看到的是焦急的胖子,没有敌人。他迅速地认识到这是老天给吴邪的机会。

车子启动,在崎岖的山路上飞快的奔驰着,他的心也在车轱辘上碾压奔驰。

“肺癌,晚期……”日日横在他头顶的刀,压在所有人心底的秘密就这样从他这里倾泻被吴邪听了去。

温热的泪滴落在指腹,仿佛一簇幽暗的火苗,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烧灼得血肉模糊,“吴邪,会好的,相信我,有办法的,再坚持一下,答应我。”他没有立场去安慰,只能一遍一遍的请求,重复,承诺。

吴邪是惯会理解人的,对身边的人总下意识的从自身找原因,他让他出去,孤身一人躺在简陋的小诊所里面对所有的未知:“你出去……不要看……求你……”

他点点头慢慢的松开了手,慢慢的转过身,脚步拖沓的走出了急救室,不敢回头再看上躺在病床上的吴邪一眼。只怕一回头,眼中强自抑制着的温热液体就会夺眶而出,让他看见。他不愿意让他看见,原来他也是如此软弱无力,对他的生死一样回天乏术。

他听话在外面等,刻意忽略病房中的痛呼,心中的名为吴邪的刀在凌迟,血肉模糊。

仿佛是上天的垂怜,他的人间依旧如往如昔的在荆棘里开花,踏开而来满身鲜彩的回来拥抱了他。长长的睫毛是蜻蜓纤薄的翅翼,犹自轻轻颤动着渐渐阖闭眼帘,犹自轻轻颤动着,在惨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一道阴影。

“小哥……雨村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吗?”

“快了……等我们回去,就可以看到花开了。”

“我要住……靠院子里那间房……那样……每天推开窗子……就能看见满树的花……”

“那间房一直都在给你留着,我知道你喜欢。”

“我喜欢……那样的日子,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也一样。”

他伸出手来握住吴邪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如同两颗心终于紧紧的交叠在了一起,至死不离。

“再睡一会,等你体力恢复了,我们就去雷城。到了那里,就有治病的办法了。”

你会好好活下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坐在雨村的院子里,看着那皎洁的花瓣悠悠落下,轻轻的堆砌在了身上,不知不觉,天阳渐落,而我和你,竟然已在岁月长河中走到白头……

按吴三省留下的信息,到了雷城,就可以平复一切遗憾,他带着吴邪一并下了斗。在这个当口,他不能也不愿再放下吴邪在外面面对猜疑担忧和风险,人在身边,最安全。

他们寻着小医生提供的线索走上了一条赴死求生之路,成,皆大欢喜,败……他张起灵不接受失败。

他和胖子他们走散了,在临近主殿前碰到了落单的贰京,进了主殿,得知了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没空理会贰京背叛的理由,主殿中间横放着一具金棺,里面缓缓涌出了金色的棺液。这是吴邪强弩之末焕发新生的救命水,他们鬓如雪发染霜相首白头的生命泉。

他迫不及待的把吴邪扶下去,怀着期待和担忧忐忑的询问:“你怎么样?”

“小哥……好冷……”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看上去反而加重了呢?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他把冷透了的吴邪抱在怀里,不敢相信这么久的坚持只是虚无的妄想,而这一场雷城之行更是缩短他和吴邪相处的时间。

冰冷的棺液里面,一具雪白的躯体从棺底缓缓升了出来,湿漉漉的黑发如海藻一般爬满了赤裸上身,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鲜红艳丽,就像一朵吸饱了鲜血的曼陀罗,看上去就如毒药一般的不详。他们放出了无生鬼母,他们心心念念,岌岌寻求,折戬沉沙,怀抱期待想让吴邪泡的金水棺液底下,是个妖物。

他斗不过无生鬼母,何况还有个内鬼贰京。但是他得拼,至少得为吴邪拼一条路,让他出去和亲朋告别。

漫天的杀意和恨意,他很少败,却一天内败了两次。

他恍惚看见吴邪脸上泛着诡异的红,飞跃而起,撒落一地的落花,朵朵曼陀罗。

这短短的一生,能够与他相遇,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好运气。

多想带你一起回雨村啊……

欣赏那一树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梨花,细细小小簇拥着的花朵氤氲着一阵阵冷冽清淡的香气,花谢的时候,一瓣一瓣的漫天飞舞,他们一起在宁静的院子里欣赏最美的春雪,然后等下花满头雪满肩共白首……

“吴邪……”

梦醒了,他还在,吴邪消散在了梦里。

 

陡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那张吴邪做过手术的小医院里,下意识的挣扎着就想坐起来,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别动,小医生在给你缝伤口,天真在隔壁,你别急啊,等下就带你过去看他。”

“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没事。”

“他没事?”

“是的,他就是太疲倦了,人累虚脱了,所以才会陷入昏睡。小医生已经给天真检查过了,生命体征平稳,放心吧!”

“小医生说这简直就是奇迹!发现所有的病症居然都消失了,现在听他肺部的情况,就和健康的人没有区别,老天开眼,那金水棺液,真的把他给治好了!他那么好一人,老天都舍不得残忍的让他离开这美丽的人间。”

他听见自己的一颗心砰砰狂跳,万籁俱寂,这个消息如梵音一般,让他觉得生平所有,都远没有这一段话那般令人惊喜交集。他心潮澎湃想和吴邪分享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他:你没事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回雨村去,一起去看那满树的繁花,我和你,今生再也不会分离……

一切朝着好方向发展,胖子攻克了女神,要回去金屋藏娇,瞎子和小花被吴邪终于撮合着敞开心扉,他和吴邪要回雨村,一起隐世养老。吴邪给他买了蛋糕,催促他许了个愿。

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斯人不在,如何长久!

金水棺液只是可以把人全身的力量都凝聚起来获得短暂的健康,这样重新赢得了时间让吴邪有机会去平复心里的遗憾,它让吴邪从容的和大家告了别,安置下所有,让大家记住了他最美好的样子,让大家知道他在雨村,会过得很好。它没有让他重回健康,更是斩断了他回雨村梨花白头的希望。他就这样在车头永永远远的阖上了双眼,再不会用温柔缠绵的声音叫他小哥,再不会看他一眼。

 

该恨吴邪吗?

他抱着吴邪的尸体在坐在梨花树下三天三夜,看着头顶的梨花飘落在吴邪的发梢,看着棺木一点一点带着梨香合起,看着吴邪永远的躺在树口的田野中,看着吴邪的名字最终落在墓碑上。

他该恨他吗?

不,他不恨他,他意难平,他爱他!

 

八百毫升血,换吴邪回来看梨花,共赴白首约,值得!

“梨花开了……吴邪……我带你……回家……”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忘川之畔,与君常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存心无可表,唯有魂一缕。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吴邪,醒一醒,我们到家了。”

“吴邪……我终于……把你带回家了……”

异香燃起,沾衣袂,吴邪躺在了床上睁开的双眼中倒影着他的身影,真好,他没有食言,他终于把他带回家了。

吴邪面色恍惚的伫立在花树下,仿佛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这心心念念的一树繁花。“我以为春天已经快要结束了,这花也一定全部凋谢了,没想到还能看到。”他微微闭上眼睛轻嗅着那浅淡的幽香,无限感慨的说。

“这花平时也早就开谢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就在等着你来……”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原来冥冥之中,早有隐喻……为什么会如此的希冀着想看到这一树花开?梨花开了,而他,也要离开了……一切皆是宿命,不管如何拼命的挣扎,都一次又一次的从满怀希冀,跌落至山穷水尽。

“小哥,我一直以为,看不到这一幕了……这一切,美得好像一场梦……”不,这是我的一场黄粱美梦。

“小哥,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和你,再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了。”异香燃尽,你还会离开。

“我以后再也不走了,就和你在这里,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你再也不能走了,因为你被我葬在了这里。

“你没有睡吗?以后要看一辈子呢,肯定就会厌倦了。”我们永永远远一辈子。

异香燃烧得太快,他出去给吴邪买个糯米团的功夫,剩下一点在香炉里,红色的一点微茫,闪闪烁烁。

“在我们家乡,吃汤圆,就是团团圆圆的意思,小哥,我和你认识十多年了,想不到今天居然吃的是这个,倒也算是终得圆满了。”不圆满,你又要走了。

“小哥,你带我回了梦寐以求的家,你让我看见了心心念念想看的梨花……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真的……我知足了……”不知足,我们还没有梨花白头。

“这梨花也快要全部凋谢了。”他的吴邪也要离开了。

“小哥,潘子跟我说,他没有走,他一直就在天上看着我,所以我想,这天上的星星,肯定有一颗,就是他……我每次想他的时候,就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我相信,此刻的他,也一定就在那里远远的看着我……”他知道了吗?谁告诉他的?

“我相信,离开的人,他不会真正的消失,只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继续陪伴你。就像潘子,他始终都在我身边,一直就在天上看着我,他没有走……他舍不得离开……小哥,你说,对不对?……”不对,你怎么舍得?舍得……离开!

“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小哥,你要是想我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吧……我一定……也会在那里看着你……”你变成了星星,我怎么办?再也亲不到碰不到了。

“放心睡吧,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骗子,你惯会蛊惑人的,睡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清晨的庭院,寂寥无声,只有一树雪白的梨花,兀自静静的,静静的落着,冷冽的香味萦绕不绝,凄美而又哀怨……

他恍惚看到了吴邪指了指落在发端的雪白花瓣,深情缱绻的呢喃:“小哥……你看,我依约了,我和你,此生共白头了…… ”

“小哥……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他看见有一缕金色的光辉从天而降,撒落在了吴邪的身上,他卓立在那凄艳的落花与温暖的光芒间,眼角还含着泪,依依不舍的化作了一缕清烟,袅袅散去……

香尽了,废尽心力追回的人间也在手间散开了。

 

灵犀香,灵犀香,衣袂飘香人已还

麒麟血,麒麟血,燃烧心血物尽完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也不管需要我去做什么,我一定要得到灵犀香!一定要!”

“小哥,你已经活了那么多年了,万事都应该早就看通透了才是。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尽力了,就一定能获得圆满。人与人之间的聚散离合,都有定数,你们的缘分,注定了只有那么长,现在已经到头了,看开一点,放下吧。”

“我们的缘分……已经到头了?……”

“小哥,逝者已逝,你要学会放下。一味的执迷不悟,苦苦纠缠,会让他走得不安心的,你若真心为他好,又怎么忍心让他一直深陷这样的痛苦之中,不能解脱呢?”

“我让他不能安心……他会……很痛苦?……”

“是的,放手吧,让他安安心心的离开吧,不要让你的执念,成为他通往极乐世界的挂碍。”

“放下他……放下他……”

他蹒跚跋涉在狂风骤雨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隆隆的惊雷劈开了一个缺口,把他的记忆闸门打开,无数记忆的浮光掠影蜂拥着从闸门里飞速的流泻出去,宛若烟花纵横交错的盛开,熄灭,把他再次变回那具没有灵魂,没有过往的空蜕

他成了无名氏,不知过往,没有生平,终年在外游离,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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