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清除

　　而面对菲利普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宣扬自身理念的维克多反而沉默了，他默默地举起了手里的长弓，然后又放下，如此重复了三次之后，他最终还是举起了长弓，拉开了弓弦。

　　对于一名将一起都奉献给神明的狂信者来说，维克多的犹豫足以说明他有多重视菲利普这位朋友，只是，因为他们各自怀抱着的不同理念，这段持续了近千年的友谊只能在此画下代表完结的句点。

　　魔力凝结而成的箭雨落向被音符唤起的狂澜，洁白的火焰与深蓝色的浪潮撞击在一起，蒸腾起大片大片的水蒸气。

　　借助浪潮与水蒸气的掩护，身手矫健的人鱼悄无声息地潜进了身下厚重的水属性魔力块，迅速接近了因失去了翅膀而无法飞到空中的天使，然后，一尾巴抽向了持弓警戒四周的天使。

　　天使本能地想要振翅飞翔，而正是因为这个刻进灵魂里的本能，让已经无法自由飞翔的他被鱼尾巴重重地抽在身上，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度的天使直接断成几截，意识尚存的他被砸进了席卷而来的海啸之中。

　　从水属性魔力块里浮出来后，恢复成人型姿态的菲利普开始穿衣服。

　　在菲利普抽身离开的同一时间，绘制在地板上的魔导阵自行启动，它将逸散在四周的魔力全部回收并压缩进充当地板的魔力块里。

　　当菲利普换好衣服，准备戴上眼镜时，他无意间看到脚下因他释放了数次海啸而颜色浅淡了不少的地板上夹杂着的几个白色斑点，在那一刻，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菲利普面无表情地戴上了曾经的朋友送给自己的银框眼镜。

　　在听到脑内响起的“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时，一直待在结界里，靠自己那点机械师自带的知识维修玩偶的荀悠手上一停，看着角色面板上消失不见的【羽翼寄生】状态以及多出来的代表着永久性免疫【羽翼寄生】系技能效果的【折翼】状态，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的荀悠捧着路易斯的头颅，与散落在她周围的玩偶一起看向了朝自己这边走来的菲利普。

　　在荀悠的记忆里不论是在诊疗间还是在咖啡店，维克多总是和菲利普吵架甚至动手，然后双双被闻讯赶来的巡逻队关进禁闭室。曾经荀悠也想过，他们两个会不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可是就在刚才，总是打成平手的他们终于决出了胜负。

　　在周围的蓝色光罩消失后，荀悠一言不发地将自己抢救回来的那四个缺胳膊断腿甚至连身体都没了，但好歹记忆晶片还算完整的玩偶交还给了菲利普。

　　菲利普从自行开辟的半位面里取出四个完好无损的玩偶身体，动作迟缓地将瑞德、娜娜莉、马克邦以及路易斯的意识分别转移进新身体里。在此过程中，荀悠一直安静地蹲在一边旁观菲利普的操作，四个玩偶也始终保持着沉默。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从走廊远处传来的毫无规律可言的脚步声。

　　荀悠循声望去，只见身上沾着红色鲜血的摩卡丽娜同样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来，她的右手提着一把正在不断往下滴血的细剑。

　　摩卡丽娜径直走到了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的菲利普身边，她把手里的细剑随手一扔，细剑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而摩卡丽娜则是对此毫无反应，她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半边镜片上沾着鲜血的摩卡丽娜用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的音量开口道：“芙蕾雅被清理掉了，是我亲自动的手。”

　　说到这里，摩卡丽娜顿了顿，她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虚空，就好像她想看到的那道身影正站在那里一样：“我本来都打算好了，等我从这届新生中找到可以接任巡逻队队长的适合学员后，我就带着她在深渊各层四处旅行，或者买张最新的位面分布图，去她感兴趣的位面看看。途中，还能顺道带她去转生前一直生活在那里的泽西亚位面来场故地重游。”

　　即便摩卡丽娜没有明确说出那个“她”所代表的名字，静静倾听的荀悠也能知道摩卡丽娜指的是谁。脑海中浮现出总是没办法和摩卡丽娜度过一个完整假期而抓狂的芙蕾雅找上门，要求维克多和菲利普安分一点的场景，而摩卡丽娜每次都能瞬间出现并把立刻黏上她的芙蕾雅拖走。荀悠还记得，每次看到摩卡丽娜时，芙蕾雅的眼睛都会发亮，而摩卡丽娜虽然一脸无奈，但眼中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给最后一个玩偶换好身体后，菲利普站起身，无视了魂不守舍的摩卡丽娜，对着荀悠语气漠然地开口道：“格洛瑞丝，接下来，该解决你身边那个女仆了。”

　　听到菲利普所说的话，荀悠慢慢地睁大了眼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的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穿过十分寂静的贪婪之庭，荀悠他们来到了学生宿舍。看守宿舍的老恶魔用浑浊的双眼看向菲利普，声音嘶哑地道：“她还在里面。”

　　闻言，菲利普点了点头，他将一把长剑塞进了荀悠手里，轻声说道：“去吧，下不了手就交给斯威特。”

　　荀悠默不作声地走在走廊上。站在熟悉的房间门口，荀悠一脸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手十分平稳地把钥匙准确无误地插进了锁孔，荀悠转动手腕，熟悉的轻响传入耳中，她按下门把手，接着推开房门，房间内的场景展现在了荀悠的眼前。

　　正在打扫卫生的女仆迅速转过身来，在看到站在门口的荀悠后，她眼中的警惕瞬间退去，紧紧地握着扫把的手也微微放开，无比真挚的笑容浮现在女仆的脸上，她空出一只手，提着裙摆对荀悠说着她听了五年的话：“格洛瑞丝大人，欢迎回来！”

　　立在门边的荀悠并没有把那句“我回来了”说出口，朝着听不到回应而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切莉问了一句：“切莉，你想回归神明的国度吗？”

　　切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下一秒，切莉直起腰，面无表情地摇头道：“不，格洛瑞丝大人，和其他被神赐予天使羽翼的大人不一样，只是个普通信徒的我并没有进入神的国度的资格，我也从来没有奢求过神会破例将毫不出众的我带到他的国度。但是，我希望您可以去往神国。”

　　说着，切莉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追忆的神色：“您在第一次见到我时，没有像其他学员那样试图将我推出去做挡箭牌，而且即便您在魔猪的追杀下难以自保，您也始终没有放弃我，甚至将这样无法为您提供助力的我纳入您的宝库。我十分感激您给予我的庇护，所以，我要送您离开深渊这个视生命为草芥的混乱地方。”

　　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带，切莉的眼神愈发坚定：“在我的故乡——泽西亚大陆流传着一种秘术，信徒只要将自身的灵魂分割出一半并研磨成粉，并让希望对方进入神国的任意生物吃下掺杂了这种粉尘的食物。这样神就会派出天使，接引生前服用过圣餐的灵魂，前往神的国度。所以，我才会亲手为您准备食物，希望您死后可以被天使带离这里。”

　　想到之前吃过的那一道道美味的料理，再想一想自己曾经听过的羽翼拍打声，荀悠沉默了一下，她慢慢地开口道：“切莉，你知道服用过圣餐的对象，最后是怎么死的吗？”

　　切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的，服用圣餐者全身的毛孔都会冒出一根或者数根洁白的羽毛，这是神对他们升入神国后必定会成为天使的允诺。但是，格洛瑞丝大人，疼痛只是一时的，在神的国度，在神的身侧，您将拥有足够覆盖这些痛苦记忆的幸福生活。”

　　听到回答的荀悠按照切莉的逻辑捋了一下，切莉明知道服用“圣餐”的生物会死的无比痛苦，却依旧往荀悠的食物里掺杂了灵魂粉尘，只为了有朝一日，荀悠会因为不断累积的【羽翼寄生】状态而暴毙，然后荀悠的灵魂就可以被天使带入神国，过上好日子。

　　对于切莉这种为了她好就送她去死的做法，荀悠表示无法理解，而且，她也不认为让信徒学习分割灵魂秘术的神明是一位正直的好神明。

　　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切莉身后的斯威特摇了摇头，荀悠露出了被身体挡住的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又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你所做的事情与长期投毒无异，既然你想要我的命，那么，被我反过来杀掉，也是理所当然的。”

　　被用剑指着喉咙的切莉顿时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荀悠：“格洛瑞丝大人，您为什么会……？是不是、是不是有谁给您灌输了不好的思想？”

　　“没有，我只是无法认同你的想法与行为，也无法信任你的神明而已。”说着，荀悠闭了闭眼睛，然后挥剑砍掉了还想说些什么的切莉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