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溺篇·沉浮（47）

朦胧间，薛清和好似听见了谁的呼唤，混沌的神思渐渐从那昨日记忆折返而归，熟悉的气息萦绕于周身，温暖而又令人安心。

缓缓睁开眼睛时，日暮西沉，天色入暮，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夜的静谧之色将房内的一切都染上了朦胧的光辉。

薛清和（又入夜了啊……）

薛清和（虽然这次梦到了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但是，似乎是个很安宁，又令人眷恋的梦。）

她笑了笑，慢慢坐起身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腕被人不轻不重的握着，侧头望去，正见守在榻边闭眸深眠的蓝忘机。

瞧见他眼底的青灰，薛清和心情复杂，她轻轻抽回手，离蓝忘机远了又远，整个人都蜷缩在拥有纸窗的角落里。

她推开离自己脸侧仅咫尺的纸窗，双手环住双膝，失神地望着窗外，凉风扫过面颊，令薛清和清醒了几分。

可她的心，却更乱了。

——

翌日卯时，蓝忘机准时转醒，天还未明，他清醒的第一时间便是查看榻上人的状况，却见榻上早已空无一人。

蓝忘机心绪微乱，唇角微抿，面色仍是一如既往地肃然，视线扫视着房中每一处角落，企图寻到那个身影。

可惜，一无所获。

薛清和“蓝二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蓝忘机一瞬反应，回身看去，正见墨发遮住半面的薛清和手中拿着一个包着油纸的东西歪头看他。

蓝湛（忘机）“你的脸……”

话音未落，薛清和便已知悉他的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凹凸不平的触感，倒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清和“蓝二公子是想问我脸上的那个印记？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蓝二公子不必在意。”

薛清和“只是那个印记蔓延的速度令我始料未及，我担心被人当作异类，便将发垂散遮住了。”

听他提及此事，薛清和眸子闪了闪，似是忆起昨夜之事，她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神色略显几分拘谨。

不知怎的，那些原本她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伤人言语，却在对上蓝忘机的那刻，全部都如鲠在喉，半句都说不出口。

薛清和（大概是因为昨日他对我的照顾吧，我总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恩将仇报不是。）

薛清和（他在穷奇道的时候选择放我离开，事后也没传出‘薛怜’是无间君王的风声。）

薛清和（虽说之前发生了那事，但不可否认的，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蓝忘机都帮了我许多。）

薛清和（不管怎么说我如今也算欠了他几个恩情，那些话我说不出口也是应该的。）

如此想着，薛清和便也觉得释然了，她将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拆开，拿出包在里面的吃食，给蓝忘机递了一小碎块。

薛清和“方才出门我特地买了块核桃酥回来，味道还不错。”

薛清和“蓝二，要尝一口吗？”

蓝忘机不答，垂下眼帘，好似下定什么决心般将那素手送至唇边的吃食含入口中，又似无意间舔舐到她的指尖。

见蓝忘机如此大胆，薛清和心脏忍不住重重在胸膛里砸了几下，正想斥责，却听着他道：

蓝湛（忘机）“薛清和，这是你自找的。”

薛清和“？”

下一刻，骨节分明的玉指抚上她的脸颊，掌心摩挲着她墨发遮住的印记纹路，力道轻柔，令薛清和恍惚生出一种被人珍视的错觉。

想到这里，她不禁嗤之以鼻，抬手便拂开了蓝忘机，撩开被遮住的肌肤，可怖的纹路正从下颌向整个脸颊蔓延。

薛清和“这下，蓝二公子可还满意？”

蓝湛（忘机）（凹凸不平的纹路，常现脸颊的人脸印记，这是…画妖鬼？！）

蓝忘机清晰的记得，那本《群鬼志事录》上关于这种专夺活人皮相鬼的记载，可身为君王的薛清和为何会被画妖鬼打上妖印？

倏忽间，蓝忘机忆起昨日晨间薛清和昏迷后身体出现的异状，面色陡然一冷，他又抚上她的脸颊，轻触着纹路。

蓝湛（忘机）“谁做的。”

闻言，薛清和一怔，这一次，她没再拂开那双温热的手，她闭上双眸，任由自己抵上那人掌心。

他的掌心，是暖的，这个人，一直都是暖的。

薛清和“这是我自己的事。”

见她如此，蓝忘机心蓦然一软，冰冷的神色缓和许多，墨色的眸子流露着些许温柔与心疼。

蓝湛（忘机）“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

蓝湛（忘机）“不许拒绝。”

听此一言，薛清和一怔，睁开眼呆呆地看着蓝忘机，想说自己不需任何人的帮助，可是，如果那个人是蓝忘机的话……

薛清和“……好。”

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得到她的应答，蓝忘机眼帘半阖，耳根发红，唇角微扬，明明心里高兴的快要疯了，偏偏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蓝湛（忘机）“嗯。”

瞧见蓝忘机如此作态的薛清和心头微热，心底不禁暗暗发笑，原来蓝忘机，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薛清和“走吧，先下去用饭吧。”

薛清和“临安菜品诸多，听说味道颇为不错，我还不曾尝过呢。”

蓝湛（忘机）“好。”

薛清和走在前方，蓝忘机跟随在后，先后出了房门，二人并肩行在廊道，向着楼下而去。

好似自此，他们真的可以并肩而行。

——

因着在用饭时，相貌俊雅的蓝忘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甚至还有姑娘上前搭讪，饭后薛清和便打量起他整个着装发饰。

薛清和（以前怎么没发现，蓝二原来这么容易引人注目。）

薛清和（不行不行，必须换一身。）

蓝湛（忘机）“？”

于是乎，从未穿过素衣以外的蓝二公子半推半就的按照薛清和特地为他挑选的换上一身锦白袍服，就连发冠都被她取了下来。

蓝湛（忘机）“为何要换？”

听他这么问，薛清和没好气的道：

薛清和“蓝二公子，你难道就没发现方才用饭时那些姑娘如狼似虎的目光？”

薛清和“你承受得起，本座可承受不起。”

一听这话，正被按在铜镜前束发的蓝忘机似是明白了什么便想起身，却又被她按在镜前。

薛清和“不许乱动，这可是本座第一次给男子束发，束歪了就不好看了。”

这下蓝忘机乖乖的不动了，薛清和满意的看着他，十分认真的继续给他束发束冠。

窗外淅淅沥沥，凉风抚过树梢，秋风瑟瑟，没人知道，那是她悲苦而短暂的一生中，最平静的岁月。